李默然策马奔出三伯小院,一阵凉风卷来,周身汗毛直立,只觉气温无端降了许多。

这天黑得也异乎寻常,倒似被封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下意识勒住马,回头不见来途,向前不见去路,唯有隐隐黑气如丝如缕,弥漫眼前。

不由冷笑:果然是妖邪作祟!卢大人说过,为人但养一口正气,俯仰天地无愧,便是鬼神也难近身。我李默然生于世上,从不曾做伤天害理、欺心枉法之事,凛凛一躯无私无愧,又怕什么妖邪?

念头转定,气势陡然升腾,将黑气冲得一散,眼前登时隐隐能见村中道路。

这正是:阴沉妖夜浓如墨,磊落人心坚似钢。

李默然一抖缰绳,便往那化龙禅院而去,走着走着,只听呱呱蛙鸣四下响起.

其声先还断续,随即似乎不断有蛙加入,未过多久,那鸣声已然响成一片,简直洪亮无比,也不知几万只青蛙齐声大叫。

传入耳中,只觉魂魄翩翩,似欲离体飞出,又觉心口乱跳,不由气短神迷。

片刻功夫,李默然口唇都已发青,跨下马儿也哀嘶不断。

李默然按住心口,勃然发怒:“难道偏你们会叫,老子便是哑巴?索性你们叫,我也叫!看谁声音大得过谁!”

当即提一口气、高声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他所追随的那位卢大人,自幼慕崇张巡、岳飞、文天祥等忠臣义士,《正气歌》、《满江红》这些作品,麾下人人都要背诵,李默然自不例外。

他高诵正气歌,便似水滴油中,周围蛙噪声愈发大作。

但李默然不为所动,越背越是来劲,身躯随着节奏微微摇摆,仿佛回到随卢象生北上勤王的队伍中,数千人一边行军,一边齐声高诵。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渐渐不知何时,万千蛙声尽被他一人盖过,最后都沉默下去,唯剩李默然的声音,在晚风中铿锵回荡。

待李默然停下背诵,化龙禅院已屹立于他面前,两扇满嵌铜顶的大门紧紧关闭。

李默然冷笑道:“既已知我来报仇,为何还闭门不开?“

一抖缰绳,纵马上得几级台阶,单手提枪,便往大门砸落。

当!当!当!

重重砸得三下,呼啦一声,两扇大门蓦然大开。

门后是一片青砖铺就的开阔广场,广场中央正是小龙池,一道飞虹般桥梁架在池上。

桥上立着数十个面貌丑陋的小沙弥,大的十五六、小的八九岁,各提刀剑,满面怒容瞪着李默然,仿佛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广场之后则是成片殿宇,主殿之前立着一人,身披大红袈裟,身形矮胖,阔嘴凸目,想来就是什么呱呱上人。

李默然提枪一指,厉声喝道:“妖人,就是你这厮害了我父母和许多村民?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呱呱上人大嘴一咧,古古怪怪笑了两声,开口道:“无知愚民不敬神明,故受天罚,皆是咎由自取,你这厮不思替你父母赎罪,竟还敢明闯本寺、冒犯蛙神,莫非要他们在九幽黄泉,再受无尽苦楚么?”

李默然含怒而来,这丑僧竟还拿他死去爹娘威胁,却不是火上浇油?

咬牙恨道:“无耻妖邪还敢鼓弄唇舌,纳命来罢!”

一挟马腹,直向桥上冲去,那些小沙弥齐声怪叫,疯狂冲杀上来。

呱呱上人大笑道:“这些都是好人家童子,你若伤及他们,便是丧心病狂。”

李默然却不受他骗,眼见得这些沙弥不论大小,都生得鼓眼大嘴,目光邪毒,料定乃是小妖所化,手下毫无半点留情。

借着冲马之力,一枪横扫,当头五六个小沙弥喷血倒飞,扑通扑通落入池里。

呱呱上人见他真个下手,怪叫道:“丧心病狂,凶残匹夫,天地也不容你!”不知哪里抽出一口雪亮的长刀,大步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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