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没有施肥的秧苗在太过拥挤的环境成长,大多结不了多少饱满的稻穗。中途谁家的牛把别人家的秧田糟蹋了或者啃了几口,秧苗不会再长了,大人们才会来这里移几捆去摘。这成捆秧苗的都是竹壳制作的绳子包扎的,很结实,也很好解开。用完了可以直接遗留在田间,慢慢化作肥料。
这道工艺是很繁琐的,插秧的田为什么要打理那么干净呢?犁过地之后,还要用犁筢再翻一遍土才能插秧。
除了能让土质松软,更好更快把秧苗插进泥土之外。那时候的男女老少去田间劳作普遍都是赤脚,天气不冷是一个方面,还有那时候的雨靴也很珍贵。有些人家还停留在穿草鞋的时期,草鞋都是自家揪着稻谷做的。雨靴也确实没有赤脚下田轻便灵活。那个季节蚂蝗很多,不论赤脚还是穿鞋下田的人都免不了被蚂蝗叮咬。
为了忙活插秧,被蚂蝗咬上,黏一上午都是很正常的。他们偶尔摆动秧苗,用粗糙的大手捏住蚂蝗扔到一边,根本无暇顾及是否把它捏死。被蚂蝗咬过的伤口就不停留血,忙碌却让他们忘记了清理疼痛。
扯秧,挑秧,扔秧苗,插秧。大的一亩田需要十来个人帮忙。为了支撑那些天的体力,主家会留一个人在家做丰盛的食物。
天气炎热,早起出工会凉快很多。出工的人凌晨四点天蒙蒙亮就起来。一般早上9点回来吃饭,吃完饭又出工,中午1点才回来吃饭。这时候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主家的饭菜也是非常丰盛的,有酒有肉有皮蛋还有鸡蛋。简直堪比过年。
有一个同学的爷爷从隔壁村过来帮忙。听说他家比较清苦。他最艰难度日的时候,就是用柴火烧出的红红的热碳,放在一锅水里吱一下,然后点了两滴油花,再放点盐。他们孙女俩就是这样相依为命的。好点的时候会放点白菜叶子,显少能看到油花。
他对自己很省,插秧的时候会留两个鸡蛋,放口袋里,每天忙完就送给她的宝贝孙女。
村里一妇女说:“那不行,不吃鸡蛋补充点能量是不行的。你看你都皮包骨头了。”
他咽了咽口水,依然将分得的熟鸡蛋装进袋子里,舍不得拿出来吃。那妇女便在一次开饭的时候,直接将他的鸡蛋磕破,捏碎。他在鸡蛋无法装到口袋的情况下,才吃下了它。
这样辛苦的人家也不多。像这种家庭,多半是这家儿子在外务工不景气,常年顾不上家里。或者,造化弄人那家只有爷孙俩人相依为命。
插秧的季节就这么忙碌的完成了,到了夏季,大人们偶尔还要去打点农药。知了无精打采的在老槐树上喊叫着。
到了9月左右,金光灿灿的稻谷秋收了,稻谷收割也是要请人帮忙的。大家没事的时候,就会把头一年的稻草拿来打草头。
他们搬来成捆的陈年的稻草放在一起,抓起一把稻草以一个支点为中心揪成三份,像编麻花辫一样编织,搓成一大根粗绳子。他们不停地搓,不停的加稻草。稻草太粗糙,掌心难免受累,他们就会吐一点口水到掌心再搓几下草绳。编好的一头放在大人坐椅的后面,为了保持绳子的稳固性,大人坐在编好的稻草辫子上,刚好椅子后面的辫子越拉越长,像极了猴子的尾巴。
这样的编好的草绳要好几十根甚至上百根。主要根据每户人家种植量和丰收情况来决定的。每十根会扎成一捆草头。
为了赶工,搓草绳的时候也顾不了背上的汗珠像蒸气般冒出。偶尔一只蚊子停留在背上叮咬,才会停留手边的活一巴掌拍过去,再用背上的汗巾擦一下。
收割稻谷的当天,忙碌的庄稼人通常匆担两边各挑一捆草头到田间。大人们要顶着大热天将金灿灿的稻穗赶在雨季来临前收割完。村里人各家分工明确。一般三四个人挑担,两三个人收割。
陡峭的小山背面有好些良田,都种上了庄稼。这里土地肥沃,雨水充沛,与旱田比较起来,产能更多。父辈不顾艰辛穿过蜿蜒崎岖冗长的山路,踩平杂草丛生的田埂,每年也要在这里种上稻谷。
丰收时节,大人们喜悦之心难以言表。他们汗流浃背的干活。知了在槐树下无精打采的叫着,有的人扛着匆担挑着两捆的草头,穿过带风的巷子,迎着山间夹缝飘来的风穿过田耕来到田间。他们把一小堆一小堆的稻穗抱在一起,形成一大捆,再用麻花辫样式的草绳把它们捆起来。还会在上面踩几下,将草绳勒得更紧。绑好扎实的两捆,人们就会用匆担穿进去挑起来。这样就称为一担,用他们通俗的话语理解就是一担草头。
大人们气喘吁吁的把这样一担草头挑回到地坪里。按每个家庭原先分好的位置摆在自己家的地盘上。
我很小时候,村里的地坪还没有涂水泥,每到春天杂草丛生,夏季杂草齐人高时,秋收的头一个月,村长开始集合每家每户过来一起铲草。他们锄掉杂草,运走多的石块泥土,把地坪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用小石头做记号,按村里的户数把地坪分成若干份,抓阄的方式,谁家分到哪个位置就是哪个位置,公平起见,每年都会分一次。
稻谷挑进地坪的时候,大人们会提前搬点树木按四方形的标准码好。让底部架空,再放点大的石块压着,底下垫些陈年的干稻草,然后才会把收割回来的稻谷一捆一捆的整齐有序的码在上面。这样能防止突然间下雨,避免了稻谷与地面的雨水直接接触。
秋收时节的雨天也是说来就来的,如若不趁着大太阳的好天气一下子收割完,或者只收割完一半,田里的稻穗还来不及捆好挑回家,一场大雨可能就会淋湿稻穗,雨水会打落稻穗上的稻谷。
隔了几天沾湿的成堆的稻穗就会捂着发霉,甚至连着几天雨,会发芽,这样稻子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农民就失去了它的一些口粮。
一般大人们做事非常利索,会趁着几天好天气快速度的收割完。看到天色暗沉下来,大人们就会及时带上尼龙帆布跑去地坪里,将码放整齐的稻穗盖好,尼龙帆布上面再压几根粗的棍子,避免被风吹倒。等第二天天晴又会掘开尼龙帆布,让闷热的稻穗透透气。
稻谷都收割完成后,村长就会重新集合大家,按抓阄的方式,确定每家挪用地坪打稻谷的先后顺序。
选好的第一户人家,会在天气晴朗的日子。一大早赶凉铺上稻穗。牵着牛来,用石滚给牛套上杆套,人走在牛旁边,左手牵着疆绳,右手拿着细竹枝。
牛拉着石滚碾压稻穗的样子像极了北方人的驴拉着石磨碾压麦穗的情形。我生活的长江中下游以南,只看到牛这样的劳作。牛在这个季节并不比人轻松。
我们村庄大概养了2头牛,四到五户人家共用一头。只要是这个季节,只要是晴天,牛和人一样要顶在大太阳底下劳作。
他们同样转圈,人牵着牛,牛拉着石滚慢慢的碾压稻穗,对于牛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工作的时候偷吃几口稻穗,一般庄稼人见了也没有抽打牛,他们也会抚摸着牛的大耳朵心疼的让它嚼上几口。
庄稼人都出自内心的心疼牛,他们和牛更像是伙伴。这样一头牛不出意外都会陪伴他们十来年甚至二十多年。
如果是母牛,隔一年还会诞下一头牛崽,等牛崽能上鼻套的时候又可以卖给附近村庄的庄稼人。庄稼人怜惜庄稼人,这牛在这里俨然也是庄稼人的摸样。
大人们赶着拉着石磨的牛,顶着烈日碾压稻穗,他们一圈一圈的走着,这个活繁劳但是又不敢怠慢。等到牛拉着石磨轧过几圈后,他们才会把牛牵到阴凉处休息,喂它喝些盐水。
牛休息的时候,大人们赶忙用秧叉把稻穗翻一个面。牛才休息半个钟头,又接着给牛套上杆儿,牛又开始了拉石磨的时光。这次翻了面碾压,知了依旧在老槐树下无精打采的叫着,知了的叫喊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一般这个时候忙活的通常是两夫妻。他们忙的汗流浃背不敢多休息,偶尔会喊小孩端点盐水给牛喝,也不敢给牛喝得太多。也难免会担心在轧稻穗的时候,牛直接在稻穗上拉屎撒尿。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那一块被牛弄脏的稻穗都得扔掉。碰到这个时候,大人会顺速停下手中的活,把牛尽量牵到旁边,也总会有为了泄气的大人,用细竹枝狠狠地抽打牛的屁股。
牛是长记性的,这样的次数多了,它会在劳作的时候抬头:“哞,哞。”
牛艰难的拖着石磨,不听人的指挥的笔直走到地坪边上。
它前肢崩直,后胯突的往下压,像半蹲的姿势,瞪大明亮双眼,猛的一下它一泄千里般,一大坨屎尿倾泻而出。这时候它舒坦的将憋着的尿液全部撒出。牛撒尿似乎有点长,牛拉完后总能延长个5分钟在撒尿的事情上。
幸亏聪明的牛是走到地坪边上解决的,这一做法也得到大人们的谅解。这时候大人会轻轻的温顺的抚摸牛头牛鼻子,像抚摸小孩额头一样轻柔。牛这时仿佛也体会到了一泄为快的乐趣,然后扬起嘴角呼踹着大口的气息,然后“哞”的一声长叹。仿佛是对大人撒娇的一种回应。
稻穗轧好之后,大人们会用秧叉抖动翻动稻穗,这样藏在稻穗里的稻子也会抖落。然后,他们把稻穗清理到一边又成堆的推积起来,把处理好的稻谷摊平晾晒开来,再用竹枝做的大扫把轻轻把多余的稻穗叶清出来。尔后,抬来风车(过滤灰尘清理小石头的工具)。
收割稻谷的季节,风车基本都放在地坪这里,方便每家每户随时能用得到,况且,风车抬起来也比较笨重,来回天天搬动太费力气。
风车很灵活,只要栓住木庄,把稻谷倒进风车顶部的肚兜里。左手顺速拉开木栓,右手不停快速摇动铁把,风车转动,尾部就有空瘪的谷壳和稻穗屑飞就着灰尘飞出来。扶手下面的小嘴会有饱满的稻谷流出,我们事先就会准备一个空箩筐在这里接着。
这是什么原理,我也不知道,风车大概就是利用风扇的原理处理掉杂物。反正是古人发明的。用来过滤筛选的好工具。
清理好的稻谷,我们会用箩筐或者蛇皮袋装回家,抬到家里的楼房上晒好。
我们这边雨季没有江浙一带多,除了盖瓦的楼房外,还会在侧面留一间房子,屋顶用水泥板做吊顶建平,重新涂上水泥打磨,干净平滑。在房顶侧面的位置留了交管排水,这样很方便晒东西。稻谷也就是抗到这一层的平顶晒的。每家每户晒稻谷这个过程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除非中途雨季平繁耽搁了的。
有些人家谷子晒着,天边出现黑压压的云,有些人着急的用木筢把谷子堆起来,在用扫把扫成一堆。就用尼龙帆布给盖住。可是,过一会这天边的云又散去了,没下成,只得浪费了这大好的时光。
索性有些时候再有黑压压的云在山那头时,有些人家就觉得再等等。等到天空突的一声惊雷,方才觉醒,去收稻谷,豆大的雨滴像和人赛跑似的。不一会儿就从山的那头下到这头,人们在手慌脚乱中,还没来得及盖上尼龙帆布,有些稻谷就被星星点点落下的豆大的雨滴打湿了。但是大家还是慌乱中把稻谷盖好,毕竟是一年的心血。
等这一阵急雨过去,再摊开尼龙帆布,此时的稻谷好像还在往外冒热气。
当然,也有更倒霉的时候,有些人家出门干活去了,稻谷被淋湿了,然后雨又一连下个几天。稻谷不像晒干笋,打湿了可以放锅里烤烤。稻谷烤烤就会熟,所以只能把它放在外面盖着晾着。
再次捂开的时候,可能已经发芽了,我们这边的人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也没有做麦芽糖的手艺,不然可以尝试着做麦芽糖。
于是,这些半发芽澎胀的稻子,他们家就拿去蒸熟,摊开,加酒曲粉末搅拌均匀,闷缸里发酵几个月,留着煮酒。当然每家种的稻谷也不少,并不会因为这次没有及时保存好的稻谷少了口粮的。一家一整年的稻谷还是够碾大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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