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云岳寺山脚的时候,雨比起原先小了许多,车夫停下询问二人:“公子、徐姑娘,你们二人如何上山?”
传云岳寺前三千台阶,香客为证诚心皆拾级而上,再有胜者每一阶都行叩拜,不过也有捷径可以车代步去往后山禅院。
徐越卿拿起一旁的伞,下了马车,吴朝紧跟其后:“老何,你先上山躲躲雨、喝口热茶。”秋风吹在身上,让他忍不住缩起身子。
老何虽身着蓑衣戴笠,可脸被雨水打地冰凉,胳膊上的布料黏在身上,浑身不舒服:“好咧,公子。徐姑娘小心雨大石阶滑。”
吴朝摆手让他先上山,转身追上徐越卿:“徐姑娘是想求什么?如此心诚。”
徐越卿一手打着伞,一手微微撩起衣袍:“不想求什么,云岳寺方丈明昙法师是我师父挚友,我也曾与法师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那姑娘也曾见过寺里那棵银杏树?”
鞋底带起的雨水打湿二人衣裳的下摆,徐越卿转头看了眼呼吸有些滞涩又非要聒噪个不停的吴朝:“不曾,彼时我只有六岁,刚刚拜在师父门下。别说话了,山路还很长。”
雨天石阶自然湿滑,好在山中僧人日日清扫,并未有青苔、衰草阻碍,两侧青松庭庭,愈往上心境愈加清净。
过山门再走一段经四天王殿,有一小沙弥执伞来:“一路风雨上山,斋堂备下备下热茶,二位施主不妨去喝口热茶。”
方才行走,风雨不停,徐越卿衣衫也湿了大半,可她却是客气道谢:“多谢小师傅,敢问明昙法师可在?”
小沙弥双手合十:“施主,我们方丈并不见寻常香客。二位雨天上山想必是去看千年公孙,我为二位带路。”
“也好,若是小师傅能见着方丈,请为我代传一句,青微山掌门路明州座下弟子徐越卿曾来拜见。”过门拜谒是礼数,既然见不着也无需强求,徐越卿也是行礼致意,“那还请小师傅告知千年公孙的方向,我们自己去就好了。”
小沙弥听路明州名号,自不敢擅自决定,只是笑道:“那二位自便,我去询问过方丈再去银杏树告知二位。”
“那就劳烦小师傅了。”
小沙弥手指一处:“无碍,两位施主直往东南走便可找到,一路上也有僧人,也可问询。”
二人谢过,依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因银杏树长寿,祖辈种植、子孙得果,又称之为公孙树,普世之人因其叶色金黄、其寓意祥瑞多有喜爱者。
传闻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遂称菩提为圣树,却因气候缘故菩提在中原难以长成,遂以银杏代之,寺庙之内倒是常见。
不过,云岳寺这棵银杏树已有千年,自然非其他可比之。
树有千年,虬枝盘结,不负“巨斡百围,体本伟器”之颂,风拂金叶、簌簌流音,天然之壮美尽在眼前。
吴朝站在廊下,看着千年老树,心中颇有人生代代无穷已之感,徐越卿站在一旁,低头看着为风吹卷成堆的金黄落叶,不做声响。
皆称雨中云岳乃是三绝之一,可风雨狂做,也无甚人特意上山观景,比之平日更加寂静。
“我猜徐姑娘大概是赏惯了这样的景色,所以恹恹。”吴朝低下头,徐越卿与往日一样平静的面容叫他忍不住逗弄。
徐越卿道:“就算是青微山也没有千年公孙,这样的景色并不常见。”
“那徐姑娘为什么不高兴?难道说京中的一切都叫你不耐烦?”吴朝从长孙以兄长口中的目的,“魏钊不日便要斩首,徐姑娘没有一丝快意?”
魏钊便是当年致使徐、吴、齐三家获罪、返乡的罪魁祸首,长孙畏、李筹“查明”当年是他为周家收买故意“诬陷”三家,如今已收入天牢、侯时问斩。
徐越卿的确是为魏钊一事下山,可并不为泄愤:“佛门清净地,少做口业。”
三家获罪始于皇帝、终于魏钊,以一人予以三家颜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凭皇帝一人权衡,魏钊被斩,徐越卿不觉快意而是深感可笑。
“那我能问姑娘,你会留下来吗?”
徐越卿问道:“是长孙大人叫你问的?”当日长孙畏酒后直言让自己留下来帮她,言辞恳切地叫她奇怪。
“长孙大人千里迢迢请徐姑娘下山,你只知徐家洗脱罪名却不知殿下与长孙大人在朝中的立场和朝中的情势。”虽说是圣上默许,可如今朝野之中除太子一党外还有锦王一派,在翻旧案旧事重提之际也借故清查当朝臣子,一时人人自危,锦王一派以此弹劾刑部与执明府,有些老臣虽未表明立场却也因各自缘故对翻案一事颇有微词。
徐越卿道:“与我何干?”
长孙畏、李筹二人在朝中的立场与情势陷入困局并非为自己,归根结底也并非为徐、吴、齐三家,皇帝授意、夺嫡之心、党派之争,哪个不是缘由而哪一个真正是因自己而起?
“吴小公子,你是为了承了太子和长孙的情才回京帮他们?”徐越卿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懒怠周全罩着忠义肝胆之下的虚情假意,“你要报恩还是为吴家一门荣耀,自去施展。我不曾陷于水火,他们帮的也不是我,当然是与我无关。”
徐越卿言辞难堪直白,吴朝也只是无奈叹息:“姐姐。”想替自己辩解,可看着远处一老一少两个僧人走近,只好作罢。
小沙弥跟在年长的老和尚身后,遥遥对着二人一拜,背对二人的徐越卿转过身后迎上去。
“这位便是明昙法师,二位施主。”
徐越卿、吴朝躬身行礼:“参见法师。”
老和尚双手合十,面目慈善,微微点头,连带着花白的胡子都微微颤动:“二位施主多礼。女施主,你师父近年来可好?”
“家师一如十几年前,多谢法师挂心。”
明昙只是笑:“如今他也过不惑之年,依旧如十几年前一样?可有妻室?可有后嗣?可有白发?”
徐越卿也笑:“师父确如十几年前一样,相貌未改、发丝犹青,只不过尚未娶妻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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