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陆远透过自己卧室的窗看向那漫天的飞沙时,并没有太多感触,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板,连砂石敲击在其上的声音都几乎被完全隔绝。

陆远曾经只把这异样的天气当成一种景色,沙暴天在这个星球并不罕见,只是,没有人愿意在会产生沙暴的裸露平地建立那脆弱的聚落,但集团军的哨站不会遵守这个自然法则。那一座座碉楼与巨构屹立在沙暴扫过的平原上,防尘障闭环成一道天幕,将方圆十里的城镇包裹在它的庇护下,残漏的风沙吹打着挨家挨户的门窗,但它们的访问无一例外被拒绝。

可当陆远第一次走出军营,离开那被保护着的人类基地时,他才感受到了自然力量的可怕。正午的烈日可以在数个小时内杀死一只暴露在其中的动物,而这样猛烈的风暴转瞬间就可以吞没任何一个人类。

沙子如瀑布一般打在装甲车的挡风板上,车胎在泥泞的的沙海中艰难的前进着,一旦离开基地三百米远,那为他们指路照明的信号灯就会被吞没在黑暗里。此刻,所有人唯一可以信赖,可以跟随的,便只有那风沙中前进的巨大阴影。风暴在它们的身躯上被撞个粉碎,它们无阻地从肆虐的天灾身下漫步而过,幻兽军队为身后的行军车队们开辟着道路,在死亡的龙卷中屹立不倒。

陆远本来应该也是这开辟道路的一员,只是他的白灵在行军前无法修复完,第一次的远征就带给了陆远沉重的不安。

没有幻兽的驾驶员将被迫加入步兵队,与普通的阵线兵在一起作战,负责危险的地面任务,尽管武陶仍然允许他呆在幻兽指挥车队内,可一旦抵达指定地点,陆远就不得不亲自下场了。军队里的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作用,这场远征关乎这里的未来,武陶不会容许出现任何一个闲人。

庞大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过一望无际的沙地,经过数个小时的跋涉,他们终于从风暴中走出,此刻他们的位置已经距离军营很远,而越过那座山峰,便会彻底离开集团军的管控范围,前方将是未曾有人踏足的新世界。

入夜,武陶命令军队在山脚下扎营。厚七层纤维织成的防风营帐提供了最大程度的保暖。

武陶在灯光里坐下,被耀映的脸庞上布满了皱纹。

他摩挲着手中的厚皮纸,仔细看着琰交给自己的地图。

这是琰手绘的,从前哨站出发可以前往虫巢的路线图,也是琰最开始秘密交给武陶的一张。没有电子图像,琰是唯一一个知道路线的人,总部的电子拷贝精确度不会比这最原始的文件更高了。那密密麻麻的标注与与复杂的地形分布让武陶看得额头生疼,这张地图确实足够详细,详细到进入洞口前的每一步,武陶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但令武陶更佩服的是琰的大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方圆数千里的地形全部记在脑中并且完美地复刻出来的呢?

武陶并不相信琰,所以当他听到院长给琰升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似的。他的所有背景都是空白的,干净地吓人,甚至琰这个名字武陶都不愿意去相信。

可这张地图是那么精确,精确到在沙暴中前进时,武陶只要跟着上面的路线走,依然能准确无误地到达自己现在的位置。

“如果后面的内容都是他瞎掰的,那么前面的内容也不会是真的。”

可那座山,地图上那座分割着集团军管辖区的山脉就横拦在武陶眼前,武陶心里凉嗖嗖的,他觉得这张地图好像长了一对眼睛,琰似乎在什么地方偷偷注视着他们,把他们的位置看了个透。

“可怕。”武陶合上了厚皮纸,决定不再去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这是呆在集团军辖区的最后一夜了,离开此地以后,所有的支援与补给将会断开,所有的信号频段将不再接受域外的传入,武陶所部将孤军奋战,直至其它部队与他们汇合,而武陶争取的这先发的数十天优势,也是他为自己军部争取的一场赌博。武陶只信任自己,要想从那些居心叵测的其它集团军最高长官手里争取到一点好处比登天还难,机会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未来现在就摆在武陶的眼前,只有他才能完成自己的大义。

想到这,武陶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轻轻拨开了厚厚的营帐,瞄向了晚风中的夜。山峦起伏消失在灰暗的底色里,沙地被月光染成了银色,帐外毫无意外地空无一人。篝火已熄,只余残烟。

武陶的脚步慢慢踩过沙地,坐下来后遍又往那尚温热的火盆里丢了两块固态燃料,在渐渐蹿动着的火星里,他点燃了指尖的一支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寒冷与温暖此刻并不是一个矛盾的词语,那种感触可以同时在人的身上存在,那起了鸡皮疙瘩般反复的刺激,跳动着的温度始终给人带来清醒与快感。武陶微眯着眼,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踩过沙子的脚步声,武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盒烟装进了衣兜里,握了一把沙子,叼着烟絮絮地说着:“要是睡不着,可以找找聊的来的,和我坐在一起肯定扫了你的兴致。”

“长官,和我聊得来的,恐怕就只有一个女孩子了。”

那声音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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