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出现了问题。我看见了从来都不曾知道的东西。其他的世界与其他的星系……黑暗……闪电看起来好象是黑色的,黑暗看起来好象是光……

——《夜魔》by H·P·洛夫克拉夫特

命运是如何地不公啊,昨天我还是一名幸福美满的推销员,今天就被禁锢在病床上。我虽听说过那本被列为禁书的《伊波恩之书》提到的为全身短毛,面若蝙蝠的懒惰之神撒托古亚提佐无辜的猪猡般的猎物的黑色黏稠不定形仆人,也听闻过《死灵之书》中那仨阿拉伯疯子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令人战栗不已的关于蛆人和亡灵法师的记述。但最使我四肢缺血的还是布莱克和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笔下的夜魔。

我该如何描述现在的状况呢?日光的死白色光芒与月华完全不同,像是与黑色蠕虫伴生的白蛾,与病房的沉默相映。大大小小的礼品杂乱堆放,有各种牛奶、保健品及花篮。甚至还有一盒冬虫夏草,干枯的虫体犹如木乃伊的断指,又似飞蛾的毒蛹,孵化出的吸血蛾将会填满伤口。现在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痛觉和恐惧阻止了察看它们的举动。它们定然像冬季洞庭附近干涸的湖底,流着酸楚的泪水。若不是因为腿部动弹不得,我大概会直接拉开窗子跳下去吧。此时正值上弦月,城市的灯光遮掩了月亮和北极星以外的所有星辰,月之暗面清晰可见,留着浓稠阴影的生物从那里起源,也许它们与梦境之中的那群东西有相似之处。

好吧好吧,我的手伤势不重,还能写字。就让我讲述我受伤的故事,免得人们都误解我,刚出医院就送进精神病院。

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时我和我的父母、妻子和女儿团聚在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那时谁都没有料到这会是怎样的一天。我们选择了在这一天去照像馆拍一张全家福,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在手机上找到了唯一一家这个时间点就开张了的照像馆。我永远记得但从不敢大声谈论它。

这地方十分偏僻,离市中心有接近十公里。这个距离劝退了两位老人家,他们尤其晕长途乘车。他们提议过几天去一家近一些的地方。若不是我的小女儿、妻子和我脑袋当时中了什么险恶的巫术,我也不会遭遇此灾。

大约下午七点,我们三人出发了。彼时正是黄昏时分,落回的余晖从西直刺向东方。我驾驶着我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妻女坐在后排。无数断层的云彩好似三文鱼刺身,是献给我们享用的。自赤日的方向排布的,分别是石榴石上的血红色、乌斯塔英传承王冠的橙红色、玉佩散发的青绿色、蓝色猫眼石般的一道洁白的线和星空本该具有甚至更进一步的幽蓝深紫。

如此这般的景色只持续了二十分钟,接着夜就真正来临了。今夜无月,如果不开远光灯我甚至不能看清后视镜中的她们。不知从北还是南方飘来一朵巨大的幽暗黑云,发出阵阵暗雷。有一阵极其猛烈的雷声毫无征兆地“?——”一下强烈震撼了我们,车子似乎是压在了饼型地雷上,剧烈地上下抖动。这一声吓着了我们所有人。血色开始从手脚上褪去,转方向盘和踩油门变得困难,消失的血液回到了心脏和腹部,带来“咚、咚”的血流声。同时闪电作为唯二的光源照亮了天地。这种突然的光明会误导人眼,使我混淆了远处的山和自己的距离,好似它们就在车窗外,马路上,沉默着。须臾带来的黑暗中,我又担心这种短暂的失明可能带来的后果。后排的她们缩成一团,母亲不断安慰着孩子。

渐渐地,黑云笼照了整片天空,稠密的轰隆声从远处袭来。雷声和雨声开始不清不楚地混杂在一起,开始了让人惧形于色的交融、接触。有一瞬间我甚至幻想这是塔莫高尔苟斯的骏马从虚幻幽浮的乱云中成形,从远方奔来。我索性加了一脚油门,开始了与无形骏马的赛跑。

经过不知一个还是两个小时的煎熬驾驶,它追上来了。从头到尾洗刷了车子。一些反常的东西也开始掉落,它们有大有小,各式各样,在我的引擎盖上开起了珠宝店。它们是白白的,从从六边形的几何形状上生发,却按自已可怕想法长成的东西。这些冰雹简直是特意阻止前行的小小啮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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