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醉香斋,秦符生便先看到了两位熟人。

无他,实在是这两位在满酒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过于耀眼,一位背上背着妖刀,一位腰间挂着八方鉴,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是从仙门出来的,招摇得像两个四处撞骗的。

更遑论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的表情都尊敬中带着几分畏惧,连带着他们两人身边都空出来一大片,想不注意都难。

是先前在茶棚遇到的两人。

秦符生顿了顿,当作没看见,寻了位置坐下,等小二上来。

这宴席与她无关,与船相关的事务倒是可以问问。这里是最大的酒楼,小二的消息多半灵通。

她看横幅,还以为是她哪位同门辗转打听到了她家住何方,专门为了迎接她而挂出来的。

没想到这原来是其他宗门的场子,倒是巧了。

刚坐下,小二还在别处绕着忙,那背着妖刀的修士倒是旁若无人开口了:“秦仙尊,好大的口气,原来半天不过是个练气六层。我还以为是那镇岳宗之驴功成名就,回到家乡光耀门楣来了。我还想跟她蹭点机缘,可叹,人都弄错了。”

秦符生:……

怎么绕来绕去还能绕到她身上?

见着小二终于得闲,她拍了拍桌面:“小二,这儿。”

腰间挂着八方鉴的修士道:“难怪马师弟认错。就他们刚刚在门口那番吹牛的模样,谁不会认错?什么仙人赐符,这不跟那头驴对应上了?”

秦符生皱了皱眉。

小二小跑过来,笑眯眯俯身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秦符生问道:“横幅上那位秦仙尊在何处?”

“您是来参加秦仙尊的归乡宴的吧?他家把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要不,我带您上去?”

“不了,我自己去。”免得清算的时候波及小二。

小二低头应诺,转身离开。

秦符生走到两位修士桌前坐下:“二位也是被秦仙尊这个名头吸引进来的?”

马姓修士皱眉:“你一介凡人……”

秦符生没动。

桌上的茶壶自己飘起来,为她斟了一杯茶水。

两名修士脸色微变。

她道:“可以说了吗?”

马姓修士还绷着脸,带着八方鉴的修士倒是舒然一笑:“想不到这小小的地方真是地灵人杰,倒是叫我们聚集在一道。不知这位道友师承何方?”

“镇岳宗平涛阁一脉。”

不等对面细问,她便又道:“我见着秦仙尊三个字,还真以为是宗门之中哪位来到这小镇了。”

平涛阁一脉不止涵盖他们有资格继承阁主之位的三名正统弟子,还包括旁支长老和他们手下的弟子。其中大半都在镇岳宗所负责的海边出外勤。

于是这“宗门之中哪位”听在两名其他宗门修士耳朵里,就自动成了她以为秦符生来了,过来凑凑热闹。

带着八方鉴的修士露出恍然的神色,拱手:“我是问道宗道派弟子,我旁边这位,是问道宗命派。”

“原来是问道宗的师兄,失敬失敬。”

身为平涛阁下任阁主,秦符生还真了解过。

问道宗以测算天机出名,曾经叫过天机宗,是综合实力不输于镇岳宗的大宗门。

据说某任宗主曾觉得天机宗太过神神叨叨,门下弟子一遇到算不出来的考题便爱扯什么天机不可泄漏,大大降低了宗门的教学质量,于是撤了传承万年的牌匾,换成了问道宗。

从此考题算不出来便是无缘大道,一辈子只能当个底层修士,引得学渣一阵恐慌,被迫好学。

其中道派是先前的天机派,就是负责神神叨叨、搞神秘氛围的。

命派则跟其他宗门没什么区别,在问道宗属于跟大道无缘(专业考试没过)的修士才被投放过去的派别。主打一个“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好在当今命派长老过于能打,命派在宗门里的地位没太过于难看。

两边心不在焉寒暄一番,又才进入了正题。

道派修士道:“说起这位秦仙尊,还是我们宗二十年前专程过来收入问道宗的。”

秦符生想到了那日镇上所见的御剑流光,稍稍抬了抬眉:“哦?”

“论缘由,是我们道派一位长老某日忽然出关,召集门下,说是一个足以把修真界引出当前困局的变数出现了,叫我们赶紧去接人,说再不接,人就该去镇岳宗了。”

听到这里,秦符生有种古怪的感觉。

果然,对面叹气道:“那时候并不是招收新人的时节。接下这个任务的是罗师妹。她当时已是筑基修士。天寒地冻的,她赶到长老给出的地址,四处问哪家有非同寻常的小孩。一开始,村民们畏惧她,没有回应。还是一名农夫抱着孩子出来,非说他家小儿不凡。”

秦符生隐约有了猜想:“仙人赐符?”

“正是。他一出面,其他村民也都确认了。罗师妹虽然测得他资质普通,放在平时连外门都进不了,但毕竟是长老亲口点出的变数。变数本身不一定强大,很可能只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特殊性,罗师妹便带回去了。”

马姓修士忍不住呸了一声:“什么变数,分明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东西。占着变数的名义,享用着长老亲传弟子都不一定有的资源,修行二十年,不过是个练气六层。换我那岁数,距离筑基只有一线之隔。”

道派修士轻咳一声:“谁也没有质疑长老的推算。哪怕镇岳宗之驴的名头响彻我们宗门,我们都不知道接错人了。谁知道变数叫做秦符生啊?好好的,叫什么驴。这个名字才能跟仙人赐符的预兆对应起来吧?”

秦符生:……

这些人天天驴子驴子地叫,找错人还怪起她来了?

马姓修士呵了一声:“直到秦符生的名号传出来,我们才知道人接错了。我就没见过道派长老那么沧桑过,整天对着宗门牌匾,喃喃什么他与大道无缘,还天天跟命派新招弟子同堂上课。算了一辈子天机,临到头还想进我们命派,真当我们命派什么都收啊?”

如此怨气,可见平时没少被道派修士嫌弃。

道派修士摇头:“变数本就难测。这种能改变整个修真界格局的变数,长老算错了也正常。只不过他老人家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马姓修士道:“别的少说,如今那个冒名顶替的被遣返回家,倒还能挂出横幅大张旗鼓说什么仙尊探亲。呸,要不是怕回去被关禁闭,我都想好好教训教训他。”

“我也想教训他。”秦符生突然出声。

她看着他们,那双丹凤眼里冷光湛湛:“我与他有仇。我出手,两位没意见吧?”

端的是有意见就把面前两人一块儿收拾了的架势。

马姓修士被杀气惊着,半蹲到椅子上,手碰到了妖刀刀柄。

道派修士几乎同时拦住了他。

道派修士道:“我今日没跟我同门去海边,是算到了在县城里会碰到我要等的人。变数难测,我不知道会如此见面。不过,你终是来了。”

秦符生道:“有事等我杀完人再谈。”

道派修士一拱手:“正有此意。”

秦符生起身离开。

马姓修士有些坐不住道:“真让她去杀人啊?那多少是吃了我们问道宗资源成长起来的。叫她杀了,我们的付出岂不是打了水漂?”

道派修士按住他:“你可想过当初罗师妹为何没在村子里找到正主?你可想过他分明是赝品,为何却能说出那独属于变数的征兆?你可想过为何整个村子的人都没说半句不是,就这么让罗师妹把他接上了问道宗?”

“这……”

道派修士手抚八方鉴:“虽不知那家人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他们所为的,就是家族中出一名仙尊。你我并不知晓,此等藏污纳垢的家族之中出来的仙尊,会成怎样的祸害。”

“不过是个练气期。”

“马师兄,别以你我的修为来看待他。”道派修士无奈道,“倘若你我不来,镇岳宗之驴也不来,区区鱼子县,谁能压制得了他?”

秦符生没空听两人交谈。

她一路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步履矫健,却看不出半点修炼痕迹。

还未到顶,便被两名同乡拦住:“你可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堂堂秦仙尊,是你这等江湖人能冲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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