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虽富,然陛下言及,四海之内,富庶之地比比皆是。
东有金,西有银,更有橡胶宝石,物产丰饶,非一家一族所能独占。
欧罗巴诸国,如尼德兰、弗朗机、法兰克,乃至那非神非罗之教廷,皆对彼方虎视眈眈。而我大明,却仍拘泥于南洋一隅,岂非格局受限?”
杨嗣昌侃侃而谈,言辞间透露着对陛下雄图的敬仰。
忆及去年崇祯帝之教诲,杨嗣昌心中更是激荡。
虽未知美洲澳洲之名,却深信陛下非空穴来风。
神圣罗马帝国之名,他亦有所耳闻,虽不解陛下何以如此评价,但仍效仿圣上口吻,侃侃而谈。
郑芝龙闻言,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他深知海洋之广阔与富饶,却未曾料到朝廷之中竟有人对海洋利益了如指掌,且此人竟是当今天子。
这岂止是震惊,简直是颠覆了他对朝廷的认知。
在郑芝龙眼中,大明官员犹如书斋墨客,视外邦为化外之地,天子亦似深宫隐士,理应拒海于千里之外,然世事反转,令人咋舌。
“大人洞见非凡,然我水师势单力薄,何以拓海?私以为罗马风物,亦属上乘。”
言至此处,郑芝龙语声细若游丝,透露出天主教徒的微妙情怀。其出海前必画十字,敬奉上帝,虽信仰深浅未可知,然劫难中屡获庇佑,对天父之恩,心存敬畏。
杨嗣昌之言,竟亵渎其信仰,谓上帝非神圣、非罗马、非帝国之象征,郑芝龙闻言,心生不悦,誓要拨乱反正。
“郑将军或力有未逮,然陛下之威,足以撼天动地。
弗朗机、尼德兰,皆仗国势而横行,然将军背后,亦有巍巍大明为盾。
陛下雄图大略,待内乱既平,必扬帆远航,拓土开疆。
且陛下广开爵路,凡有功于国者,无论战阵、科技、商贸,皆可封侯拜相,郑将军岂不动心?”
杨嗣昌一番言辞,掷地有声,静待郑芝龙回应。
郑芝龙眉宇紧锁,心潮澎湃。金银珠宝,于他不过浮云;豪宅府邸,亦是过眼云烟。唯缺者,乃名望与爵位。
天子之赏,岂能同蜀王之爵相提并论?
刘香、郭怀一之辈,非孤军奋战,皆有外援。郑芝龙虽归顺大明,然朝廷猜忌,兵权之虞,如影随形。
若得朝廷鼎力相助,弗朗机、尼德兰等辈,何足挂齿?
东番之地,近在咫尺,若有朝命,早成囊中之物。
然则,郑芝龙心有千千结。朝廷所求,他心知肚明。
财富可保,水师难留。水师若失,他便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任人摆布,非他所愿。
“下官虽有意,然麾下兵马混杂,人心不齐,恐难成大事。”
郑芝龙言不由衷,实则暗藏玄机。
昔日十八芝兄弟,或死或降,施大瑄、洪旭、甘辉等人,虽偶有异心,但忠诚者众。
郑芝龙此举,意在试探杨嗣昌,亦为自身留有余地。
他深知,此举关乎基业存亡,不可轻率。
若与杨嗣昌交恶,后路何在?
崇祯皇帝之志在四海,非池中之物,其雄心壮志,令人不敢小觑。
郑芝龙心中盘算,权衡利弊,一时难以决断。
郑芝龙应对杨嗣昌,背后暗藏藩乱风云,其心态微妙,几有隔岸观火之趣,料想少年天子壮志凌云,亦需先固大明基业之根本,方能展翅高飞。
新政初行,却逢藩王烽火连天,此等乱局,非独宗室之乱,更兼豪绅地主、商贾之流,若见藩王势大,必如墙头之草,随风而倒,届时,金银满贯者皆成敌对,陛下虽欲携我共赴盛世,然能否稳坐钓鱼台,实难预料。
杨嗣昌言辞恳切,暗含深意:“郑公犹疑不决,恐是顾虑重重。
然陛下胸襟广阔,非池中之物,若公能一心为公,必无后顾之忧。
但切记,龙床之侧,岂容酣睡之虎?
望郑公深思熟虑。”
此言一出,既显忠诚之劝,又含威胁之意,杨嗣昌亦是孤注一掷,局势如履薄冰,他深知若天下动荡,说服郑芝龙将更加棘手,而崇祯帝期盼之音,又如催命符般紧迫,不得不暂且隐忍。
郑芝龙闻之,连忙应承:“大人金玉良言,下官铭记于心,定当自省改过。”
心中却波澜四起,杨嗣昌此番话,无论是海域风云,还是立场抉择,皆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杨嗣昌之意,直白如刃:“郑公面前,唯有两条路,要么竭诚效忠,共赴国难;要么另寻他途,各安天命。”
末了,杨嗣昌又添一语,关于即将与刘香之战事:“另有一事相商,贵军与刘香之战,本官欲亲临其境,观战而不干预,望郑公应允。”
此言一出,更添几分微妙,既显其对战事之重视,亦含监视之意,令郑芝龙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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