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朝的大殿,到后宫寝宫……
不管去哪儿,裴缄始终举着一把大黑伞,将身旁的沈明时罩在黑伞内。
而她被迫跟着两人,从这儿飘到那儿,将两人的对话举动悉数收进眼底。
她迷迷糊糊,一会儿觉得这是梦,既是梦,自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一会儿又觉得眼前的事就像真实存在。
她像和眼前的沈明时五感共通,经历着她身上的一切……
梦中岁月更替,季节轮换。
沈明时陪着两人,眼睁睁看着裴缄在位几十年,躬身勤勉,治世有方。
眼看着他后宫空空,不进一人,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独宠一个终日不敢见太阳的小鬼。
看着他一日一日头发渐白,从一开始的日日为枕边鬼撑伞。
到后来举不动大黑伞,只能日复一日陪着她躲在黑暗中。
从冬到夏,从年少到白发。
她见证了另一个裴缄和自己的一生。
终于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守在两人身边,三人窝在寝室中,里外安静的厉害。
因为裴缄病了。
他躺在床榻上,脸色泛白,神色虚弱,眼神却直直看着守在床边的“沈明时”。
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入体,却是拖了好几日都没有好。
鬼版沈明时坐在他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脸色和裴缄一样白。
“人鬼殊途。”
“终是我害了你。”
裴缄无力地斥了她一声:“胡说。”
“若真是人鬼殊途,我早就该死了,如何会拖到现在?”
“不过这两日劳累了些,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顿了顿,他伸手抚上她的脸。
众人看不见她,裴缄触碰她却毫无障碍,他咳了咳,肃声道:
“就算人鬼殊途,这辈子也休想让我放开你的手。”
沈明时在旁边看的心里难受至极。
忽然,床边的沈明时扭过头来看着她。
“你的时间到了。”
沈明时一怔,以前他们是从来看不见她的。
她扭头看看周围,没有人。
她试探地伸手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吗?”
鬼版沈明时替裴缄掖了掖被子,不回答她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这一世,我虽早死,但却过的很开心。”
“希望你也是。”
沈明时似有所感,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只觉浑身一轻,整个人像是踩在了云朵上。
眼前场景骤然更改。
她满以为自己要脱离梦境了,待睁开眼时,她看见了黎州城西的那片湖。
不似她和裴缄同去时看到的模样,比那要旧一些……
沈明时心中隐隐有所感应。
她往湖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在看见湖心栈道上那两道小身影时,明白过来。
这是她救裴缄时的场景。
是她已经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她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确实看见了躲在那里的沈婉柔。
栈道上,小小的她将绳子抛给裴缄,将他拉上来。
她手中提着点心,仰头和落汤鸡似的裴缄说着什么。
沈明时还想如之前那般朝两人靠近,一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猛地往后拉去。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片湖越来越远,像飞在天上。
突然,脚下传来骤然踩空的感觉。
沈明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担忧看着她的裴缄。
“醒了?”
“别动,躺着好好休息。”
沈明时呆愣了一会儿,徐冬宁曾讲过的她那段消失的记忆,此刻如潮水一般从她脑海的最深处涌出来。
夹杂着她方才做的梦,一时让她不知今夕何夕,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众人见她疲累,也不再多留,先后告辞离开。
屋中只剩沈明时和裴缄两人。
好一会儿,沈明时似才从梦中抽身出来,回归到现实。
她看着裴缄眼底的血色,笑了笑,还有些无力:
“其实也没有那么疼的,我是故意叫的大声一些,好让你心疼我。”
裴缄伸手握住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嗓音嘶哑:
“让你受苦了。”
声音中的歉意像是要溢出来将沈明时淹没。
沈明时笑了一下,问道:“我睡了多久?女儿呢?”
“半天,女儿被乳母抱走了,小桃她们在哄……”
“女儿很像你,很漂亮,很可爱。”
沈明时骄傲地挑了下眉:“那当然……”
夫妻两人头抵着头,沈明时蹭了蹭裴缄的脸,道:
“我方才做了一个梦,你要听听我梦见了什么吗?”
如今清醒过来,她越来越觉得,方才的不是梦,更像是她上一世死了以后的事情。
“好。”裴缄想也不想地接道。
沈明时低声道:“我梦见,你做了皇帝,好威风……”
“……”
屋中只有沈明时低低絮语的声音。
时不时,有裴缄温柔低语的回应声。
星河悬天。
透过窗户,沈明时望着外面银白的月辉,在心里补上了那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这一世,我也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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