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书院给每一位先生讲师均分配了一处院落,可供全天休憩。

韩未安的住所是两面环墙,一面临山的云青院。院子雅素整洁,推门而入就能看见西南方大片的青翠山景。

韩未安本打算婚后一直住在这里,一月回一次家。奈何有个强势不肯妥协的母亲,他据理力争了许久,沈玉竹才勉强同意他五日回一次家,但不得拒绝秋知恩随时来看望他。

他并不担心秋知恩会来,景天书院一向以严规出名,闲杂人等饶是你再权贵也要经山长同意方可进入。山长陈沧海是个铁面无私,对金钱权贵嗤之以鼻的人,秋知恩别说来云青院,便是学院的大门也进不来。

韩未安一踏入云青院,见山景秀丽,身无旁人,自觉舒心地打了一套景天拳。方打了不到两三招式,余光瞥见房间窗台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吓得身体陡然打了个激灵。他打拳的手势顿然僵直,再缓缓放下。

“夫君。”

秋知恩原本站在窗内托腮一脸满足地看着韩未安打拳,见他瞧过来,便甜甜地朝他挥起手。

韩未安诧异地看了下大门又看向秋知恩:“你是怎么进来的?”

秋知恩从房间走出来,指着他身后的院门道:“门没锁,我一推就进来了。”

韩未安很快恢复如常神色:“我是说,你是怎么进的景天书院?”

“从大门走进来的,我还爬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山,累得我腿疼了好久。”秋知恩扭着腰,一脸苦相,“你们书院太与众不同了,想上学还得有个好体魄,不然真爬不上来,”

“你进来时没人拦你?”

“拦了,有一个长得特别凶悍的人拿了根狼牙棒就立在门外拦截。”秋知恩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武师罗山奎的模样,“幸好母亲给我准备了书信,让他转交给你们景天书院山长,不一会儿就让我进来了,还特意允许我每次在你授课后来这里待半个时辰。”

韩未安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母亲会亲自写信给陈山长,更没想到陈山长会特允秋知恩可在他休憩时间入院半个时辰。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铁面无私、法外无情的山长么?

他只知道陈山长与母亲虽同是琅琊人,素日并无交情,没什么往来。但他从来都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年少的陈沧海曾暗恋过自己的母亲沈玉竹长达近十年。

沈玉竹的娘家是琅琊城的一户普通人家,父母膝下唯有她一个女儿,对她很是宠爱。沈玉竹自幼活泼开朗,整日脸上绽放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这对双亲亡故、寄居恶叔婶家受尽脸色的陈沧海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唯一美好。

陈沧海掩藏的很好,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他对沈玉竹的心意,包括沈玉竹自己。沈玉竹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他们俩极少说过话,那时她的眼里心里装着的就只有学堂里刚从金陵来的教书先生韩自白。

因为家境贫寒和长相普通的自卑,陈沧海始终未曾同沈玉竹表露过一丝半点的心意。直到沈玉竹成亲,他才将这份暗恋彻底掩藏于心。陈沧海年过半百至今未娶,不是因为专研学术没时间,也不是性格固执严苛不招人待见,只是因为年少曾遇见那么耀目的人,心里便再也装不下其她人。

韩未安看着眼前的秋知恩,默叹一声:果然,知子莫若母。

他不再言语,边走进屋内边道:“你来此,有何事?”

“哦!夫君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秋知恩一拍脑门,转身跑去另一边的圆桌,打开桌上立着的一个暗红食盒,取出两碟菜品,献宝般捧于韩未安面前,“夫君,你看,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鸭肉和胡椒炒肉,怕你觉得腻,我又做了两道素菜,都在那个食盒里好好放着呢。”

秋知恩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自从第一次进厨房差点把厨房炸了以后再也没动手做过饭。昨夜她读《朱蓝追夫记》时,有一章讲到抓人心者先抓其胃的情节,便想拿来在自家夫君身上试一试,韩未安觉得好吃,说不定对她心里更喜欢一些。于是第二天一早,便起身去找嫂嫂李婉凝请教厨艺,单是一道红烧鸭肉就难到她怀疑人生。好在她有对韩未安的深深喜爱支撑着自己,硬是做了三四遍才勉强做出些模样来。

四道菜一出锅,她满心欢喜地将它们装进食盒,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景天书院。却不知景天书院至山脚下,须只身走上去,单是数千台阶足以叫她望而生畏。可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就在山上,她便不觉得辛劳。怕食盒里的饭菜倾洒,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食盒就这么一步一台阶,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距离。”韩未安拿起书桌上的折扇伸臂挡住她的来向。

“我知道,”秋知恩端着盘子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把饭菜给你放在桌上,你洗洗手,快过来趁热吃。”

秋知恩精心地将饭菜碗筷摆整齐,坐在圆桌另一边乖巧地等韩未安洗完手坐下。

韩未安瞧着她只给他摆了碗筷,问道:“你不吃?”

“方才饿过劲儿了,现在倒不觉得饿了。”秋知恩摸了摸肚子,憨憨笑道,“夫君,你快吃,我只有半个时辰的空,一会儿就该走了。”

韩未安见桌上菜色虽算不得精细,倒也还中规中矩,为了避免秋知恩以后再以送饭名义来书院打扰他,他决定无论菜品如何,他都要说不好吃。他勉强夹起一块鸭肉,未曾想到味道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一些。他本就喜欢鸭肉,各种手法烹制的鸭肉他都喜欢,尤其是红烧鸭肉更是他的最爱。

楚及从雪莉那里探出的情报不是说秋知恩不善厨艺吗?怎么这次烧得鸭肉如此美味?

不像是家里烧的味道,莫非是云杏楼新换了厨子?

虽然内心有些小波动,他仍旧面不改色地只吃了一口,装作不喜地放下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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