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轷合皱着小眉头，记着老道士口中的话。

老道士见轷合皱眉，便知道这些词对一个孩子来说理解还是太困难了，于是想了一想，又解释道。

“合儿，今后无论你在不在仙途之中，心中都要守中清正。天地不仁，道常无为，万物自有其运行妙法。天若下雨，你便撑伞，前有峰峦，你便上山，随天地之法而行，便足矣。“

轷合点点头，似懂非懂。

老道士又问。

“合儿，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轷合马上答道。

“劈柴，做饭，练功。”

“昨日呢？”

“去山里砍柴，回来劈柴，做饭，练功。”

“明日呢？”

“劈柴，做饭，去山下化缘，回来练功。”

老道士微笑点头。

“如此便好，大道至简，知道自己昨日做过什么，今日做过什么，明日将要做什么，足矣。”

轷合似乎听懂了。

“我明白了爷爷，我以后要知道昨天做了什么，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

“善。”

老道士阖上双眼，轷合拿起锈刀出门，良久，小道观升起袅袅炊烟。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小少年渐渐长成少年，老道士却逐渐缩了回去，从还算矍铄的老者变成了一个佝偻的老人。

轷合的长进很快，只修炼抱腹功这一门杂家法门三年，如今却已有了些仙人之姿，耳清目明，气息内敛。除了天资优秀之外，轷合跟随老道士在这避世绝俗之处修炼也提供了很大的益处，轷合接触的只有周围山村的村民，接触频率也并不高，没有世间红尘纷扰，起码在抱腹功大成之前，轷合都能保持住清净无杂念的内心。

看着面前越发清秀的少年，老道士便觉得心满意足，此世间再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他这只蜡烛已经将要燃尽。

老道士依旧坐在破庙前，轷合端着一碗草药熬煮的汤，跪在老道士面前，轻轻喂去。

老道士抿了一下，便摇了摇头。

“合儿，你如今比我强上太多啦，我没本事，没宝物给你，没法见到你长大成人，我留在这里便好，这间破观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的这一身破本事，也没法助你在仙路长行。把我放在这吧，如今，你也到了下山的岁数啦，走吧，你的道，远远不止于此，走吧。“

这么长一段话，老道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不断停顿着说了很久很久。

“爷爷，莫说了，莫说了，再喝点药吧，喝完精气神会好些。”

轷合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老人，声音哽咽，面容悲痛，两行泪早已划过面庞。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呼吸的时间都格外悠长。

“合儿，我本该死在荒郊野岭，如今在这野观中将你养大成人，我此生无憾矣，只是苦了你啊，孩子。”

“爷爷的养育之恩，合儿永世报答不尽。”

“莫说这些，合儿，切莫大悲大恸，我这一世无灾无难，早已隔断红尘，乐得清静，如今顺应大道，到了该走的时候，便该走了，合儿，莫要忘了我与你说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啊。”

“合儿记住了。”

“善。”

老道士再没了声音，轷合双手微微颤抖放下汤碗，跪伏在佝偻老人的身前，长跪不起。

冬季又要来了，道观的后山上鼓起一个小坟包，轷合跪在坟前，久久不语。

老道士波澜不惊的一生，如今全在这三尺之间。

过了这个冬天，轷合就十六了。

那日，轷合揣着一本破书出了门，他走后，大雪封山，一如老道士抱走他的那一夜。

轷合不知去往何处，但爷爷说了，顺其自然，既然他在山上，那便先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