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还肯动笔,就表明有一份积极在推动我,我从不因怨恨产生动力转而报复谁,所以这份积极,姑且认为它是合理的吧。

那,我应该从何处写起呢。我知道在这过程中一定会产生各样波动起伏,打断我的思绪,否定已写下的每个文字。

我本来就认为心中的种种矛盾理所当然。就尽力放下否定,随心所欲的流动吧。

从出生起,从开始对世界有所感觉有所觉知起,我便不断被否定着。

如今的我清楚,否定的存在极度合理。发展是基于好与不好而言的。寻找应该否定的,否定不好的,是发展的需求。在这多元的时代,权威所着重强调的只能是不该做,不能做的。

这是权威不得已而为之,以阻碍生命的自然流动为代价。我承认这样的世界,接受这样的世界。

但在亲密关系中,禁止与否定该是次要的配角才对,就是那从属于了解与关注的配角。而不需要考试就有权利获得抚养权与教育权的养育者,把权威的这种模式原封不动搬进关系中。

幼儿喜欢用嘴去感知事物的习惯在无知的养育者看来是那么荒唐且危险——一个在相关领域公认的发展阶段特征,可以被养育者的直觉轻易否定。

将自己的思维习惯强加于他人,即使有足够权力也会招致大不满,何况孩童思维模式本就与养育者大相径庭,甚至绝大多数成人难以想象那种差异。他们早就将孩童际遇的思维与想象方式丢在阴暗的角落。从功利的角度,从利用的角度讲,多去给予孩子以关注鼓励与认可亦会对养育者有利,但他为我准备的只有随性而为,我就此成为他们一切负面情绪的容器。

否定是多么满足控制欲的事,从旧的道义上讲也正确无比,这或许就是理由。

我在发表对于各种事物的直观感受后,无一例外会被权力者找到荒谬之处加以修正或干脆直接否定。毕竟我知道权力者在任何场合的任性都是理所应当的。他对正确教育的无知终于击溃我的生命力。最后,连活力的贫乏也被指责。总而言之,我,一无是处。

带着自卑,我进入了校园生活。而对于以应试技能之传授为本的教师来说,他们无论有何行为都可以自称为为了学生们的未来。这,我也可以理解,大家都是人,没有理由给任何不喜欢的人以更多时间关注并进行针对性教育的思考,大致的给学生贴贴标签,根据所学理论与经验进行教育不能说有什么错。

被强制拉拽在所谓普鲁士教育的道路中,我疯狂满足欲望以便与其带来的压力对冲,我沉迷于电子游戏并不断满足那种与进食一同延续人类种族的原始欲望。

我确实在应试教材与教师那里获得了不少关于知识的好奇心,但那比起应试成绩一文不值。尽管如此,我还是逐渐希望了解更多的东西,如此一来便可以站在各种新知上去鄙视与批判应试教育,即使得不到任何人认可,这也能聊以自我安慰。

后来,我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充满了期待。那是文学给我带来的一种体验,在获得不少有关各类人文社科的原理与科学科普以至导论知识后,我愈发觉得各种书目都显得无聊起来,因为我总有能力将它们和过往所学习到内容进行类比,从而认为这是无聊的结论。随后,各类严肃文学使我看到那些有血有肉的角色,他们对人生经历的反应与反思令我着了迷,我能一一给他们的行为以解释,很容易同感他们的感受。事实上因为不少严肃文学都以对社会的批判与反思或者讽刺与揭示为重要内容,所以我与作者们“情投意合”。

现实中,我尚未“观测”到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既不如小说中的真实也不如艺术作品中深刻,他们只是一个个沉迷情绪于功利中的肉体,或者可以说是纸片。因为我并没有对那些肉体有什么感受,我很少与人握过手,拥抱,更别提亲密的接触。

学生时代的同类,有的只是老师不在教室中对各种情绪的宣泄,或是散播各种八卦,或是邀约娱乐活动。然后,当老师在教室中时保持克制,从小学到大学,没有什么不同,好吧,我知道也许会有不同,但那些对这些世俗情绪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不发声,我也就发现不了他们,不,是接近不了他们。

而事实上,在高中阶段,我自认为大家都近成年,会有表达自己思想的欲望。于是有段时间非常积极的对授课内容表达与应试无关(或许与考试大纲的能力有关,但既然不能直接换算为分,也就极少有人会去在意)的内容,发出各种感叹,引用各种理论,得到的只有无动于衷,各种意义上的无动于衷。或许,不,是我挺希望至少自己的有一位坐在角落的同学不屑的一撇嘴,在心里说一句“拾人牙慧罢了。”如果他能当面看我不爽,我会更乐于遇到这种情况。

或许是一次差点断绝亲子关系的吵架使我获得了莫名的勇气。高中时期,我摒弃了过往的杂念去逐渐摸索应试规律并最终看破。获得了通往国内顶尖大学的成绩单。

到大学阶段,我鬼迷心窍的选择了外语专业。不过在谈及这之前,就需要说说这外语对我产生的影响。

那是我唯一能够我感受到情感而非情绪的一系列日常,大家都是那么的友好,在满满的安全感中不断探索新事物,互相包容与理解,积极交流彼此深处的思想。于是快乐的情绪伴随着这种美好的情感而生。

托这美好体验的福,我选择了那门外语。

同样因此,我对现实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幻想化为泡沫,成为幻影。

在这个专业中,大学的学习与高中的学习如出一辙,我学习着异国小学水平的词汇,接受着最多初中思想的文章,并在各样所谓的专业术语下被包装的看起来挺高级。还有那些美名其曰培养人文素养的课程,全部沦为各种应试。所谓思想,只是分数的嫁衣。

与其去交流小学思想,与其去参与永远止步于片面的交流,我宁愿承受这越来越致命的孤独。“学校是学生嘻嘻哈哈说笑中发泄欲望的垃圾堆。”之类的话,很多人都会暗暗赞同吧。毕竟作为情绪交流的代表,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更深一步的共识。夹杂着各种毫无心意可言的情绪性评价,今天兴奋累了,睡一觉明天接着兴奋。只要还意识到自己处在青春年华,那青春就永远挥霍不尽。

我的同学自初中以来似乎从未变过,他们仍会在知识浓度低的可怜的课堂上因为一些低级幽默,或者不能称之为幽默,而发笑。课后仍是因各种八卦,出于这种情绪的宣泄,比如哪个明星具有颜值,哪段剧情能引起何种情绪,还有对吃喝玩乐的讨论。尤其是在网络信息唾手可得的前提下,天天都有话题可以用于消遣。于是,那些人在大学做着初中生所应该做的事,并且获得官方的应试认可。

然后呢,应试能力出众的存在,尤其是看上去好像不用为此付出多少努力的人,受到各样崇拜。

这并非是让我感到最崩溃的地方。最让我愤怒以至绝望的是,从小来自各类权力者的压迫与同类人对此的默认接受中。我会出于应试结果而感受到强烈而难以逃避的自卑。

简单点说,在这里,我的应试成绩并不能拔尖。因为我厌倦去做边际收益已然降到极低的事。

我读过的书,不下千本,进行的思考,远远超过那些人准备应试的平均时长。这一切都不能换来我对这种近乎本能自卑的缓解。

那些沉迷情绪与权威指导的人,我并不嫉妒他们,也从未因此对这个世界发出负面评价。但我怨恨根本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至少我不被那些鸡毛蒜皮的情绪与反复无常的欲望所困扰。不过,我会因为孤独的情感而痛苦至极。根本没有人在乎我在想什么,因为那些人只以情绪为对象进行交流,早已放弃了好奇心与静下心来同感的能力。他们的身体杜绝了“有用”背景之外的所有。

但我知道他们有绝大部分会经常感受到悲与哀,所谓人生苦短,我没有发现绝大多数情况发自内心保持乐观与积极的人。即使从功利的角度说,适当的乐观与积极永远是最高效能的前提。人们是这么乐忠于急功近利,以至于无故效率本身而去求自我满足。换言之只要够使劲能受苦,无谓结果,心安理得。

以上的文字,很大概率会被认为只是为了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吧。漫天指责,说到底不过是在宣扬“不够优秀就该去死”的极端思想。

但或许我只是说出每个人的心声罢了——每一个感到人生苦短,生不由己的瞬间,都是对自己生命的辜负。大部分人在世间留不下一丝丝痕迹也不能在死前发出“我心光明,亦复何言”的感叹。

这个时代,主角还是少数,我却执着那些独属于主角的事,这不是太过狂妄自大了么。万幸的是我没有将心中对那些对甘当配角之人的唾骂在日常中明示出来,否则只会招来无尽的鄙视吧。

为什么不能孤独的活下去。因为人总是不自主关注他人的动物。对体验过来自关系之恩典的我来说更是如此。即使孤僻至极的我,如果不去有意识的去思考或安静下来,就只能任由大脑闪现他人的画面——在被悄无声息存进自己的脑子前,我的目光被可爱的异性吸引,随后升起没有内容的廉价善意,或者应该赤裸的说成想要讨好眼前这位的欲望。具体的说,应该是想要放弃自己而祈求对方施舍些什么的冲动。

我被谁爱过呢,我又爱过谁呢。写到这里时,一天结束了。

在知识的帮助下,我知道白天漫无目的的外出晒晒太阳以获得褪黑素可以保障睡眠的顺利。但书本从未提到,浸湿在冰冷汗液中,人如何停住身体的辗转反侧。

渐渐地,罪恶感击垮了我强行的镇静,恐惧感激发了肾上腺素,怦怦直跳的心脏终于耗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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