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上次我和你说,你若要杀了石崇,是绝无可能做到的。但要他破财失望,还是有一定可能。可是以破财为重,还是以失望为重,需要你来拿定主意。”
以刘羡的想法,他更想把石崇的那些丑行都暴露出来,让石氏难堪。
可理智告诉他,这没什么作用,毕竟再难堪也不可能难堪过弑君的贾充,何况天下滥杀无辜的也不止他一人,无非是多几句流言蜚语罢了。
阿符勒也是这般考虑,他大剌剌说道:“老爷们都这个德性了,哪里还会讲究什么声望?要我说,就要狠狠地刮他一笔,刮得他肉痛!刮得他如丧考妣,死去活来!再说了,我们部里还缺粮呢!拿到一笔钱买粮,比什么都实在!”
明显他此前也是对刘聪这么说的,所以刘聪才会开口要六成战利品。果然,刘聪也耸肩说:“没好处的事情,我可不干。”
好嘛,这下子真成了犯罪团伙了,刘羡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这种情形他早就预料过。
他继续往下说道:“那既然都同意劫财为主,那就要先决定地点。石崇收敛财富多年,财富无非堆聚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在洛阳城东的乐陵公府,一个就是他的金谷园别馆,我的建议是,把地点定在金谷园。”
阿符勒说:“可金谷园占地上千亩,不太好抢吧。”
刘聪也点头说:“我虽没去过,但也听太学的同学说过,金谷园里亭台楼阁不下百数,还有大量的仆役、侍女、护卫,保守估计,最少也有数百人,最多可能上千。”
“按照羯胡小子此前被劫杀的情况看,护卫中可能还配有军弩,这恐怕是个硬茬。若是稍不留神,别说抢点什么,就怕还没找到财宝,人就已经死光了。”
“但也只能是金谷园。”刘羡道,“乐陵公府虽然防卫薄弱,但其身处闹市,带人过去,不可能毫无痕迹,一旦杀人放火,闹出什么乱子来,周围的府邸全都知道,到时就不好走脱了。而且半夜还有宵禁制度,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禁卫来回巡夜,我们万一撞上了,又该怎么办?到时候闹成通天的大案,就是灭九族的事情了。”
“反观金谷园,石崇将其建在邙山山脚,周围人烟稀少,便于我们隐藏,也没有什么宵禁,我们只需要应对园中的护卫即可,即使出师不利,我们快马狂鞭,四散而走,只要事先探好路,至少逃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金谷园人数虽多,但正因为占地广大,楼台众多,就势必会分散他们的人力,只要我们抓准时机,快进快出,也未必要和他们硬碰硬。”
说到这里,刘羡吐了口气,打量室内几人:阿符勒连连点头,刘曜沉默不语,刘聪则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抬首望着天花板。
刘曜质疑道:“话是如此说,可我们不知道金谷园的布局,也不知道其金库所在,想要着手,根本无从说起吧?”
这也是实情,古往今来,想要以少胜多,以寡敌众,无不有天时地利的帮助。像什么昆阳之战、合肥之战、襄樊之战,弱势一方都是利用在地利上的优势,才能够取得大胜。从未听说过弱势一方在没有地利的时候,还能够取得成功的。
但刘羡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对刘聪道:“玄明不妨借我笔墨纸砚。”
刘聪不禁皱起眉头,他不太明白刘羡此举的深意,但这也不是过分的要求,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拍拍手,令郭猗取了笔纸过来,而后笑道:“我来给怀冲研墨!”
刘羡也不客气,他摊平纸张,稍等片刻的同时,微微冥思回忆,等墨水磨好,他就用笔锋蘸了墨水,开始在纸上挥毫:那天他进入金谷园的通道、荷塘,看到的果林、假山,和石超畅游过的小桥、高台,到依靠在金谷洞下的阁楼、厅堂……
众人起初不明所以,但随着刘羡越画越多,众人也难免反应过来:这就是石崇金谷园的布局!而刘羡不仅仅是将园中百余座楼台的位置标了个大概,甚至连园中有几处溪流、几条岔路的细节都一一点出,其内容之细致,标注之精准,恐怕就连建造金谷园的石崇自己,都难以复制。
刘羡放下笔后,松了一口气,对众人笑道:“我一年前去过金谷园,当时只游了个大概,难免忘了一些东西,现在这幅图,也就金谷园的七七八八,虽不能说细节上完全准确,但大体布局上当是没大错的。”
此言说罢,众人更是惊叹,阿符勒不禁叹道:“刘羡,你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岂不是我以后发达了,你还记得我今天这幅穷酸样?”
刘羡则回道:“这有什么要紧的?臭小子,你应该怕哪天我找你讨账,现在你吃了我多少,用了我多少,别看我现在不计较,几十年后,我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小气!你这样拘于小节,怎能做一番大事业?”
说到这,众人皆捧腹大笑。有了这张地图,劫园的计划虽然还是困难,但至少不再是空中楼阁,大家自然也就有了几分底气。
“但也别高兴得太早。”
刘羡拾起自己画的金谷园图,微微一抖,继而分析道:“我这张图还有许多欠缺之处,至少有一点最重要的疏漏,现在我还不知道,金谷园的宝库藏在何处,如果不能弄清楚这件事,劫园就无从说起。”
他转首对刘聪道:“我们还需要人,需要能潜进金谷园的人,一来要验证,我这张图还有多少错漏,二来更要弄明白,石崇将宝库藏在何处。”
这个问题非常严峻,如果连宝库都找不到,总不能进去乱抢乱砸一统,然后凭运气搜刮财物吧?这样确实也能搞到一些东西,比如珊瑚、金饰什么的,但未免太没有效率,拿到了也不一定能够拖走。就算拖走了,顶多也就是恶心石崇一番,起不到什么报复的效果。
阿符勒问道:“你既然去过一次,就不能再去一次吗?”
刘羡苦笑道:“我说过了,上一次去金谷园,还是在一年前,这次要是突然造访,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然后再过了几天金谷园遭到洗劫,很容易就会怀疑到我身上,到时再顺藤摸瓜,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刘羡斟酌着说道,“还得找一个从来没去过金谷园、拜访又不会惹人怀疑,而且办事要有些精明的人去做。”
“这么麻烦?”阿符勒想了想,打算自告奋勇,“要不我扮成商人,到金谷园卖马如何?”
“你这点年纪,扮作商人,才是惹人猜疑。”刘聪否定了这个主意,而后他微微沉吟,脸上又浮出笑意来,说道:“我倒有两个人选,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什么样的人能获得刘聪的青睐?刘羡好奇道:“什么人选?”
“既是文士,也是游侠,更是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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