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有两县。
左长平,右万安。
上元节,长平县张灯结彩,万安县冷冷清清。
真不是万安县的百姓,不想欢庆。
从年头、到年尾,大姑娘、小娇娘,浪公子、闲少爷,都踮着脚、抻着脖,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这天。
深入交流最好,口舌之争也行。最不济,哪怕摩擦生热,也不枉今宵。
可惜。
上到衙门官吏,下到贩夫走卒,都偃旗息鼓。
就是那勾栏曲苑,也只敢点个小灯笼,告诉有心之人,这儿没打烊。
原因就是万安县令陆景行,他那头顶冒坏水的儿子,掉冰窟窿里了。
天太冷,都硬了!
听说,是被人推下去的,可没找到目击者。
虽然衙门没有明说,取消上元节的灯会,但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大不了,去长平就是,在哪乐不是乐。
老百姓又不吃官粮,没必要上杆子去陆府跪舔。
但县衙大小官吏,不能假装不知道,该表现的时候,绝不能藏着掖着。
落水的是县令公子,不是县令。
现在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心里偷着乐就行。该表现悲痛,演技必须拉满。
“陆大人教子有方,为我等楷模。令公子为救孩童,舍生取义,万望陆大人节哀。”
县丞刘贤说话时面容哀戚,昏黄的老眼,居然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泽。
陆景行站在廊下,不想言语,没必要。举起右手轻摆后,扶住额头。
不是悲痛,是头疼。
他儿子什么样,他能不清楚?跳河救人?不推人落水都是祖上积德。
现在看来,是祖上积的德不够,被推了。
现在下去陪老爷子,爷孙两个在下面,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和他陆景行,再没关系。
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吧!
县尉邓风启,不知道是从哪个青楼刚钻出来,满身脂粉味。
走到陆景行身前,拱拱手道:
“陆大人节哀,听闻公子落水,特来探望。大人,需要派人封锁消息吗?”
陆景行放下扶着额头的手,满脸正气:
“封什么封?让百姓说话,天会塌吗?”
邓县尉没再接话,闪身站到一旁,心里嘀咕到:
“禁言封城的事,少干了?道貌岸然、虚伪小人。
刘贤那个老匹夫,也真是不要脸。
落水都能说成救人,拍马屁都不管屁股上有没有屎。”
万安县有头有脸的人,也都派人陆续前来吊唁,哪怕灵堂都还没起,都似模似样地向后院叩首。
还满脸遗憾地彼此低声应和:
“陆公子如此俊杰,令人痛惜啊!”
“陆家家徳馨香,淳厚优良,为我等典范。”
要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这些,定会认为,陆公子品行端正、温文尔雅。
过往那些吃喝玩乐、斗鸡牵狗、横行霸道的历史,都是少年性情,不值一提。
完全不会知道,这些人心里有多么欢快。
死得好、死得妙,再也不用担心,被闹得鸡飞狗跳。
要是陆老爷也落水,那就是双喜临门,这个外来户,让他们少赚多少银子。
陆景行不想搭理这些人,毕竟县衙还需要这些人运转,勉为其难地冷着脸应付几句。
儿子死了,脸色不好很正常吧!
可这些人的假仁假义,实在是让他反胃。
此时,正反胃的人,是躺在后院的陆轻尘。
陆轻尘躺在门板上,脑袋昏沉,感觉嘴里一股死鱼味,肚子不舒服——想吐。
“哇…哇…哇……”
扭头,吐了一大滩黄水。
陆景行应付完前院的客人,对着门口轻呼:“海叔,海叔!”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臊眉耷眼地小步过来:
“老爷,有什么吩咐?”
“海叔,我回衙门,你善后吧!”
“老爷,不通知小姑姑回来吗?也许…”
陆景行无奈地看着海叔:
“海叔啊!您怎么越老越糊涂呢!还能有什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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