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男孩独自走在田埂上,大日炎炎,两边的田野都干涸龟裂,没有一根庄稼。
小男孩四五岁的模样,嘴唇干裂,面容黝黑,骨瘦如材,衣着破旧,身后还背着一只小竹篓。
他望着四周荒凉的田地,艰难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突然如获至宝地跑到一处较为湿润土地前面,奋力地挖着,不一会便挖出来一块湿润的泥土。
男孩直接仰头,将泥土握在手中用力挤压,几滴混着土渣的水珠缓缓的滴落到男孩嘴里。
随后男孩拿出几张油布纸,又用力挖出几块更大一点的泥土,将它们用油布纸包起来,放入身后的竹篓之中,随后便起身往家里跑去。
男孩家住在一座小山包下的一个小村庄内,山包叫做苦水山,村庄叫做西苦水村,一共就一百来口人,这个山包的那一边还有一个村子,叫做东苦水村。
因为位于青州大漠边缘,大越官员也很少到这里来征税,这些人几代下来都是这样生活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今年旱灾,开年之后便没有降下过一滴雨,河道干涸,井水也逐渐见底。
到了最炎热的夏季,别说灌溉田地了,连人喝的水都没有了。
靠天吃饭的小村庄没有大规模屯粮的条件,往年只是在每家院子里挖一个地窖,放一些过冬的食物,可是这次旱灾发生冬季之后,正是一年中粮食最匮乏的时候。
四月份的时候,大越朝廷来送过一次水和粮食,让村民们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如今三个月过去,天依旧没下雨,朝廷也不送水送粮过来了。
听一些路过的旅人说,外面在打仗,朝廷要没了。
朝廷怎么样,苦水村的村民并不关心,但是没水喝,那可是天大的事。
村子里的人上山刨树根,下河挖土坑,勉勉强强维持住了村民们的一口水。
不是没有人想过离开这里,村子里的大多数年轻人就曾相约一起出去闯荡,立誓要在外面弄到水和粮,带回来给村里人。
但是过了几天,只有一个年轻人满身是伤的逃回来了,没有熬过当天晚上就死了。
年轻人临死前说他们在外面遇到了一伙官兵,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上来就砍,杀了人还要割下人头,说什么可以当作叛军的人头回去领赏。
这下村民们知道外面有多乱了,宁可在这苦水村渴死饿死也不敢出去了,只好继续艰难的活着。
小男孩背着盛满湿土的竹篓,跑跑停停的,在这种缺水少粮的情况下,即使是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也没有多少体力了。
少年不知愁,但这个小男孩却紧锁眉头,愁容满面,抬头望着烈日,心中默道:“老天爷啊,下点雨吧,求求你了!”
这样的祈祷在这半年来男孩不知道在心里说了多少次了,原本也已不报希望,只是习惯性的在心中念叨。
但这次好像老天爷真的听到了男孩的乞求,原本的万里晴空竟慢慢飘来一片乌云,霎时间一阵瓢泼大雨落在了苦水山和两边的苦水村里。
男孩懵了,随后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连忙扔掉了竹篓,往村子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下雨啦!下雨啦!老天爷开眼啦!”
村民也发现了这天大的喜事,纷纷跑出屋子在雨中狂奔,任由雨水淋湿整个身体,张开嘴贪婪的吸食着天降的甘霖。
男孩奋力跑回家中,发现自己的爹娘也已经跑出来了,他们都是身形消瘦,脸庞黝黑,但嘴角都有一丝病态的殷红,此刻正在雨中疯狂大笑。
看到自己的儿子跑来,他们连忙跑上去将儿子抱起来,爹说:“好儿子!终于下雨了!我们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
听到自己的爹这么说,男孩脸上笑容不变,身体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爹娘并没有发现异常,依旧欢天喜地的抱着男孩回到屋子里。
这一天,苦水村的人把一切能装水的东西都拿到了室外,接满了雨水。
晚上,男孩的娘竟然做了一桌子肉菜,招呼男孩和他爹一起吃饭。
上了餐桌,爹娘便开始狼吞虎咽,而男孩却是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桌上的白面馍馍啃了起来,也没有开口问为什么家里还会有肉和白面馍馍这等稀奇物品。
男孩的爹吃着吃着,突然转头看着男孩,问道:“你怎么不吃肉啊?”
男孩吓了一跳,轻声回答道:“爹,我不爱吃肉,你们吃肉吧。爹,这天都下雨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去种粮食了?以后就不会饿肚子了?”
男孩的爹抹了抹嘴巴,笑道:“是要去种田了,但是粮食长成还要不短的时间,现在喝水是没问题了,但是这食物啊,还是个难题。”
男孩的娘往男孩碗里夹了块肉,慈祥地说道:“乖孩子,别想这些了,今天先好好吃一顿。”
男孩看着碗里色泽诱人的肉,突然一阵反胃,一扭头干呕起来。
男孩的爹娘脸色都阴沉了下来,爹语气幽冷:“你这孩子怎么了?自己不吃还要败人胃口吗?”
男孩连忙道歉:“爹!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太久没吃饱了,肚子难受!”
“那就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娘夹起一块肉递到男孩嘴边,笑容诡异。
男孩吓得连忙起身,一步一步向门边退去,口中说道:“爹,娘,我吃饱了,我想出去玩了。”
男孩的爹娘也站了起来,娘幽幽开口道:“天这么晚了,就别出去了,在家里待着吧。”
男孩立刻转身开门,却不料大门已经被锁住了,正要回头哀求之时,只觉得后脑重重地挨了一棍,顿时头晕目眩,无力瘫倒在地。
昏迷前听到自己的爹恶毒的咒骂:“小崽子!还想跑?”
迷迷糊糊之间,男孩回忆起旱灾以前的爹娘,爹娘都是村子里的郎中,手艺是从爷爷手里学来的。
听爹说爷爷以前是四处行医的流浪郎中,到了苦水村遇到了奶奶,就定居下来了。
后来就有了爹,再后来爹和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成亲了,听说他们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的,一起跟着爷爷学医,学着识文断字。
但在男孩出生前,爷爷和奶奶就患病去世了。所幸爷爷的医术爹娘都已经学全了。
每次哪家有什么头疼脑热都会恭恭敬敬的来请男孩的爹娘,因此在这次旱灾来之前,男孩一直很崇拜自己的爹娘。
但是一个月前,男孩的妹妹突然失踪了,男孩只记得那天夜里妹妹饿得大哭,爹娘怎么哄都哄不好。
闹得时间长了,原本好声好气的安抚变成了厉声的呵斥,男孩被爹娘从未有过的凶恶神情吓得逃出了房子,躲到了旁边的柴房,在妹妹的哭闹声和爹娘的呵斥声中沉沉入睡。
第二天妹妹不见了,然后家里有了一些肉菜,爹说这是在苦水山上抓到的野猪。
男孩看着瘦弱的爹娘,平日里连杀鸡都要邻居帮忙的爹娘,面不改色地一边说着自己怎么在山上抓住这只野猪的,一边大口吃着肉块,男孩心里突然一阵恶寒。
男孩从小就不太哭闹,也不太爱和同龄人玩,村里的长辈都说男孩有早慧,是能成材的。
但是男孩也不懂什么是成材,他只是喜欢胡思乱想。
男孩也希望现在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他不敢相信,但是他又忍不住害怕。
那天起,男孩再也没有吃过肉,爹娘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怪。
所以男孩越来越小心,白天都会跑出去挖一些湿土,帮爹娘做很多家务。
但是今天还是没逃过。
男孩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装在一个麻袋里,正被扛在肩上走在颠簸的山路上。
男孩不像寻常孩子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会大叫挣扎,他强忍着头上的剧痛依旧静静地保持不动,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一共有两个呼吸声,扛着自己的人肩膀很宽大,应该不是自己的爹。
男孩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被吃掉,难道自己的妹妹也没有被吃,都是自己想多了?
但他又开始担心自己是被爹娘卖掉换了食物,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还能不能见到妹妹。
“要想办法逃!”男孩心中暗道,心思极速转动,既然是人扛着自己在走路,那说明目的地可能不远,加上这颠簸的山路,难道是去山对面的另一座苦水村?
可是那里的人能拿出食物来买小孩吗?把小孩买去又能干嘛呢,还要多一个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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