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该让一位真正的战士这样死去。千子站在克丽莎庄园的屋顶,不屑地看着那一把短剑从骸鸦的胸口穿出。

正如骸鸦在寻求着反制的胜机,恶魔们也没那么愚蠢。耗费两个拔苗助长的半成品升变体和两位善战的代行者,一切都是为了让这隐藏在现实中的一剑奏效的铺垫。在心湖崩碎的一刻,一直在心湖之外等待的无形剑刃便会从现实中现身,穿透放松警惕的骸鸦。这才是迪森.克里斯蒂——刻魔王子在今夜替骸鸦安排的终末之时。

迟来的幽火之鸦有若悲泣般啼鸣。它张开双翼,用尽全力包裹骸鸦的身体。青蓝的焰火在菲普的身上重燃,但博兰斯勒密钢铸造的刀剑对代行者有若剧毒,任凭火焰如何填补着胸膛中的空洞,破损的孔洞仍是无法恢复。幽火从伤口中如血液般喷涌,显得战无不胜的骸鸦是如此脆弱。

无形的身影一击得手,便想转身离开。但幽火之鸦哪会轻松放过他,菲普胸口中蔓延的火焰似在空中盘旋的蛇群,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菲普身侧所有空间。他还来不及回到地面,便被其中一丝火焰缠住。在身上沾染幽火后,幽火之鸦所操控的青焰便收束成鞭,从他目所能及的所有位置抽打而来。

这已称不上疯狂,而是癫狂。幽火之鸦仿佛失去理智,丝毫不顾忌火焰的消耗。它悲愤地把情感宣泄在凌乱的青火之中。无形之人只感觉浑身都在焚烧,青蓝色的幽火穿透了肉体,残忍地折磨着他的灵魂。他的身体早已无法保持空中的平衡,半透明的身影狼狈地摔在房顶,极致的呻吟让旁人难以想象他的痛苦。

尽管千子极其厌恶刻魔陛下安排的偷袭,但他们毕竟是战友。千子嫌弃地在他身上用力一拍,手上粘附的肉块吸取了无形之人身上的所有幽火。他使劲把增生的肉块丢出,彻底消除了这些惹人烦的火焰。

砰!砰砰!

砰!砰砰!

沉重的心跳在幽火之鸦包裹的火焰之茧中如同古朴的钟鸣般回响。

迪森坐在水滴兽的头顶,绝望地托着腮骂道,“这都什么狗屁生命力啊,打不死的吗?”

火茧如同蜕变的蝴蝶初次张开翅膀般徐徐破开,不死的骸鸦搀扶着身旁的焰火,从中缓缓走出。

“抱歉啊,骸骨是没有心脏的。你捅错地方了。”

“没关系,只要能证明你并非无敌就足够了。”

作为在场的唯一的恶魔,狂喜的千子脱下了斗篷,露出真容。近三米高的躯体上长满狰狞的肿瘤,与人有着明显差异的身体上没有头部的概念。像是用刀顺手划破的数个孔洞长在胸口处,它们充当了声音、气味等信息的收集器官。三只独立的眼睛在腹部排列着三角的形状,一道裂缝从两边腰侧突现,与眼下接合。裂缝撕开,是一张犬牙交错的长嘴,把千子的半个身体都分作两半。比正常人约膨胀一圈手脚长在这一副躯体上,显得格格不入。

千子撕下身体上鼓起的脓包,腥臭的淡黄色肉块在地面迅速发育成形。那些菲普在雨夜中曾经交手的黄色从魔于血肉的膨胀成形,十数只形态各异的低级恶魔就此在千子身后成军。

“我会给予你战士的尊重,以我的真容一战。”

菲普踏着青蓝的焰花落地,胸口的空洞仍未愈合。丝丝幽火在伤口中流转,仿佛是顶替了原来骨骼的空缺,胡来地支撑骸鸦不讲理的行动。菲普强撑着体内的不适,冷漠地回应,“不客气,反正都要死的。”

千子与菲普各自霸占一个角落。两者站于对角互视,下一个呼吸便是开战的默契。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是可视却无声的。两道虚影从房顶的两角往中间冲去,在两人短兵相接之前的一瞬,音爆的轰鸣才慢悠悠到来。钢铁铸造的斧刃与千子百炼的肉掌相碰,竟震得此处空间都将要破碎。

天幕是一块被敲碎的蛋壳,裂纹初现。但房顶的一人一魔毫不在乎。千子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用尽全力停下了骸鸦的骨斧。但入骨的刺痛从被斧刃划破的手心传递。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白骨斧锤上唯一的金属部分,斧刃居然是由博兰斯勒密钢打造。

这种对恶魔致命的金属极其稀有。哪怕是迪森同时动用了上族与恶魔两股势力,也只来得及打造一把粗制的短剑给予无形人使用。骸鸦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博兰斯勒密钢斧刃,只会让他的过去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千子!我来帮忙啦!!”

迪森.克里斯蒂用极影的余烬揉合了爪兽、腐毒和魔镜三人的血肉碎片。这些都是好素材,可不能浪费了。在四道来自地狱的悲泣之中。一头真正的魔兽诞生了。

巨大的无头兽人尸体悠悠晃起,他的下肢被飞速旋转的余烬掺入,血肉几乎分解。暗紫色的毒泡在脖颈处的空洞接连爆破,数之不尽的碎镜若刀片插在他身体各处。此等邪魔缓缓浮在半空,它的下肢已经完全被极影的余烬取代,化为一团尘灰四散的风暴。

缝合魔兽一闪而过,强横地插入千子与骸鸦的战斗之中。巨大的兽人身体虽然看着笨重,却在极影的余烬之下获得异常的速度。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从魔被一阵狂风吹拂,顷刻之间化为泡影。蛮野的兽爪破风降下,菲普用依附着幽火的右脚侧踢,勉强偏移了攻击的轨迹。一击不成,它以脖颈处的洞口对准菲普,毒液若缺堤般喷洒。

千子准确地抓住了骸鸦侧踢时的破绽,他让从魔更加疯狂地干扰骸鸦的动作,并趁机使出全部气力把握住的斧刃向侧带去。菲普被千子的巨力影响,在重心偏移的情况下只能被迫后退,重新稳住脚步。但这后退的半步,正是缝合魔兽毒液覆盖的中心。顾不得保存幽火的余量,菲普用脚跟在地面划出一个圆弧。碧蓝的火墙立起,像一面称职的盾牌抵挡住了毒液的腐蚀。

但这绝非攻势的停滞。从魔像是无穷无尽地在千子身上增生。菲普刚宰掉三只,千子又从血肉中补充同等的数量。五十只从魔,这是千子大概能维持的数量。其中一些从魔的瞳中依旧是叫人恶心的腐黄,大约是琥珀所操控的从魔亦被投入战斗。

千子没有撒谎。他确实使出了战士的全力给予我这个敌人尊重。千子裂开的嘴角发出着骇人的笑意,他毫无疑问享受着这一场战斗。而在他的三瞳之中,晶莹剔透的目光中映射着菲普杀敌的身影。就像一面镜子......

以千子的眼球作为镜像反射的踏板,缝合魔兽从中出现。它再一次喷洒毒液,但不同的是,它直接让双爪穿过毒液。这个动作,就像是菲普三番四次让幽火依附于躯体上一样。极影赋予的速度使他在一瞬之间便贴在菲普面前,双爪从左右交错,已是避无可避。

菲普轻轻吐出一团火焰,随后眼中火光旋动,仿佛在牵引着半空的幽火。就在双爪交合的一瞬,菲普于空中的幽火交换了位置。他一斧挥过,直接腰斩了缝合魔兽。尸体再一次遭遇粉碎,缝合魔兽的修复速度也是大不如前。

菲普拉开距离后,看着再次回复的缝合魔兽。他撇了撇迪森脚下的水滴兽,果然与这一头缝合魔兽有几分相似。他耻笑道,“你们家少爷可真爱水滴兽啊。”

“可能他没什么朋友吧。”

千子对迪森的反感再次提升。要不是看着他作为恶魔王子的地位,他可能会有让从魔去杀死迪森,以免他妨碍自己与骸鸦娱乐的想法。

随着缝合魔兽加入战斗,菲普的败势已经变得明显。本就是强弩之末的骸鸦一边维持着伤口中火焰的流转,一边分神抵抗缝合魔兽与千子的合击。在极限的专注之中,从魔的攻击第一次得手。一只从魔奋身飞扑,狠狠地咬住菲普的大腿。

菲普燃烧幽火,一脚踏落。那只无知的从魔在菲普的脚底变成一滩肉泥,随着幽火的起伏烧尽。但菲普身上的火焰变得薄弱,他的颓势已被千子发现。千子坚决握住骸鸦的斧锤不放,他知道骸鸦已经累了,现在便是了结他的时刻。

但是,菲普松开了自己唯一的武器。顺着千子抢夺斧锤的劲力,菲普翻身踩上斧锤的长柄。他只用了两步便踏在巨锤的一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千子。幽火从膝盖处开始猛烈焚烧,菲普朝着千子的眼睛回旋踢落。

骸鸦的攻击过于突然,千子只得在眼睛前增生肉块,期望能抵挡幽火的穿透。但这个估计过于乐观。幽火在骸鸦施加的力量下化作炙热的螺旋,似一个钻头突破着自己的肉瘤。别无他法,千子只能呼唤四周的从魔回归自己的身体。从魔们直直地撞进千子的躯体之内,重新变成他的血肉。在不断增生的大型肉块之下,残余的幽火亦无法彻底突破,烧到千子的眼睛。

被菲普全力一踢,损失起码三十只从魔分量血肉的千子在回味那一刻的危险后哈哈大笑。骸鸦,他果然会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兴致勃勃地朝着菲普呼喊。

“我很高兴,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棒的对手。可是,你并不擅长拉锯战吧,骸鸦。

骸鸦是一阵名为死亡的狂风。这是代行者之间流传的说法。那么,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像刺客般一击必杀。除了想避免被教会和我们发现踪迹,答案只能是你唯一擅长的手段就是极限的爆发!把那青蓝色的火焰压缩到极致后,于一瞬间爆发。这是你在战斗中摸索出的回答。

换而言之,你无法应对长时间的战斗。就像现在。”

他变弱了。但依旧不是千子能稳定拿下的敌人。可这个结论却让千子无比亢奋。

一套脏乱的衣服,一把白骨斧锤,一只青蓝色的幽火之鸦。骸鸦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如此简单。千子喜欢这种敌人。只有武器碰撞的摩擦,才称得上是这个悲惨世界中唯一的仙乐。

从魔的脚步全部停下,他们缓缓地走近,对菲普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迪森操控的缝合魔兽本想继续进攻,但千子朝着缝合魔兽轻轻一瞪。迪森突然感觉手中的魔兽为之一颤,就像是四个亡魂依然恐惧着千子一样。他慢悠悠地走到骸鸦的白骨斧锤旁,把插在房顶的武器拔出,丢向骸鸦。

“说真的,我能猜到那些拔苗助长的小家伙会死得很快。但我从未想过他们那么脆弱。现在的代行者不起点奇怪的招式名字,往体内塞上十几个道具,好像都不好意思出门了。我还是喜欢这种纯粹的战斗,力量和速度,这才是战斗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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