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穆清与孟惊涛的这场比试,开局无比平淡,终局时却奇峰突起,异彩纷呈。

孟惊涛的战法堪称诡诈老练。他见岳穆清善于以慢打快、后发制人,便在战力、体力都居上风的情形下,故意不急于进攻,而是以慢对慢,将岳穆清的注意力消磨殆尽,并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忽然改变节奏,以连续的变招迫得岳穆清方寸大乱,这才使出最难以避开的一招。

本来这计策已经妙到毫巅,但以孟惊涛之智也没有料到,岳穆清竟能在危急关头以一记见所未见的剑招放手一搏。他虽然如愿刺中岳穆清,却也被岳穆清反击得手,拼成了一个胜败难辨之局。

擂台之下已是人声鼎沸,人人都在争论这二人到底谁是赢家。须臾之间,没人分得清双方中剑及锣声鸣响的前后之序。如是孟惊涛率先刺中了岳穆清,自然是孟惊涛胜;若是岳穆清先刺中孟惊涛,抑或锣声鸣响在二人中剑之前,那么就该是岳穆清守擂成功。

观礼台上,曲默笑连击三掌,转头对易飞廉微笑道:“易师弟,令徒剑法精微,一至于斯!”

易飞廉道:“曲师兄未免过谦,这场比试胜者该是令徒惊涛。若是真刀真枪的比试,劣徒中了这一剑,已然性命不在,就算侥幸刺中惊涛右手,也是大势已去。劣徒穆清有些奇招是真,若论火候,如何与惊涛相比?”

“嘁,奇招,又是奇招。”吕子孟忽嗤笑道,“易师弟,这回大家都看得分明,难道令徒最后使的这一招,还是琅琊剑法么?”

曲默笑轻轻摆手道:“掌门先前说道,剑招为死,剑手为活,吕师弟可不免过于执着了。”他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却在易飞廉脸上逡巡一阵。

陈长空在座中大声问道:“两位宁师侄,你们在场中观战,有裁量之权,这两位师侄究竟是谁赢了?”

宁安宁乐对视一眼,均感为难,片刻之后,宁安答道:“变起仓促,弟子等愚钝,无法断言胜负,还请掌门并各位堂主裁决。”

曲默笑庄容道:“我等不敢妄议,还请掌门定夺。”

曲默笑在诸堂主中地位最尊,他既如此说,余人皆无异议。

宓延钊一直面有犹豫之色,见谷听潮有开口之意,忽道:“掌门师兄,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谷听潮道:“师弟请说。”

宓延钊站起身来,面容沉凝,斟酌再三,方才对易飞廉道:“易师侄,令徒神技,不知是由你传授,还是得自于天?”

易飞廉已知其心中之惑,不由忐忑万分,但言语上仍然回护道:“我传剑法之时,偶有游戏之举,小徒勤学苦思,触类旁通,或许因此而得妙想,也未可知。”

宓延钊摇头道:“师侄剑法中正大方,咱们几个堂主都是清楚的,便是偶有游戏之举,也不会偏到这个地步。你这小徒有些奇思,当然不是坏事,但是剑路诡谲至此,或已完全偏离了琅琊剑法之本意。”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向谷听潮,叉手拜道:“掌门师兄,就在一两个月前,易师侄向咱们几位堂主发来密信,说‘归云乱剑’的后人或有可能在近期现身,提醒诸堂主做好防范。”

他这“归云乱剑”四字甫一出口,台下登时“哄”的一声,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人人脸上表情,都变成了惊奇、疑惑、兴奋、慌张的大杂烩。

宓延钊提高了音量:“……然而对此消息的来源,易师侄却是语焉不详。如今易师侄的小徒上台,所使的琅琊剑法似是而非。这两件事之间,莫非是有什么关联?不过传说中的归云乱剑,咱们谁也没有见过,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还要请掌门师兄示下。”

宓延钊这番话,其实已猜得十分接近事实。

吕子孟又是一拍桌面,恍然道:“到底是师叔老道,我就说这小弟子剑法邪门,形似琅琊剑法,其神却已截然不同,难道真是‘归云乱剑’?当年此乱险些颠覆我派,这小子若是入了邪道,岂容他留在派中?”

岳穆清站在擂台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其实对阵孟惊涛之前,他已在心中再三自省,宁可输了这一场,也万万不可再用善忘僧教的招数。

但临到最后关头,他已浑然入境,脑中未及思考,手上剑招已经先发,待到醒悟过来,一招“风前摆柳”已经点中孟惊涛的手腕。

这一来,在临敌对战上固然是败中求胜,但这招有一半像是“回风拂柳”,有一半像是“指点江山”,这种“四不像”的剑招,反而最能让人看出异样。观礼台上的都是使剑的名家,全神观看之下,岂能糊弄得过去?

岳穆清立刻丢下掌中木剑,面朝观礼台跪下道:“小徒剑法学得不对,但绝非故意捣乱,还请掌门与各位堂主明察,不要将我逐出师门!”说到最后,竟带上了哭腔。

他是无父无母之人,倘若被逐出琅琊剑派,便以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为家?

“掌门人,各位堂主。”陈长空忽然插话道,“这穆清小徒,除易师弟之外,便数我最是熟悉。他平日里待人恭谨谦和,练功也极是刻苦,堪为师兄弟之楷模。”

“这样的好苗子,倘若只因他几个招法不合祖宗规矩,便逐下山去,未免可惜。”

“宓师叔、吕师弟,这‘归云乱剑’,咱们可谁都没有见过,岂能仅凭猜测,便毁了后生小辈的前途?”

隐然间,五大堂主分成了两边,除曲默笑避嫌不表态之外,宓延风、吕子孟意在驱逐岳穆清,陈长空、易飞廉却着意回护。

众人于是一起看向了谷听潮,想知道掌门人对这耸人听闻的“归云乱剑”,将会如何表态。

谷听潮面无表情,沉默移时,忽然问宁安道:“宁安,问剑攻守擂阶段,还余下多少时间?”

宁安看了看日晷,大声禀道:“回掌门,攻守擂开始于辰时二刻,此时已近午时二刻,攻守擂阶段即将结束。”

谷听潮看了眼八大交椅中空着的两张,点了点头道:“还有两名胜者没有决出,剩下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用了。既然孟惊涛和岳穆清这一场难分胜负,何妨让他们一同入座呢?”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先前众堂主争论的,是岳穆清所用的是否是传说中的“归云乱剑”,还能不能留在派中。没想到谷听潮对此毫不关心,甚至直接让岳穆清坐进了八大交椅!

几位堂主的表情可谓精彩:易飞廉张着嘴,陈长空挑着眉,宓延钊满面通红欲言又止,连向来沉稳的曲默笑,颊边也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

吕子孟率先大声辩道:“掌门,此事只怕不能如此草率!这小徒用的若是‘归云乱剑’,岂非动摇了我派的根本?不将他定罪也还罢了,倘让他入了云峰阁,将来人人有样学样,我派岂不要重蹈‘归云之乱’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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