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沉默一阵,善忘僧慢慢起身道:“和尚打搅小施主许久,颇为冒昧,这就告辞了。”
岳穆清“啊呀”一声,问道:“大师,你怎的这便走了?你要到哪里去?”他与这和尚倾盖如故,善忘僧一旦要走,心中便生出不舍之感。
善忘僧犹疑片刻道:“当下往哪里去,和尚还没想好,不过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话虽豪迈,可眉间愁云徘徊,似乎心事重重。
岳穆清心想,既然赵云旗迟迟不回,每日送来的两份饭菜一直有余,正可供养这位高僧;更何况有人作伴,总好过日日对着墙壁发呆。
于是说道:“大师,你身子不好,若再风餐露宿,难免旧病复发,不如在此将养一段时间,再做上路的打算,岂不更好?”
善忘僧沉吟有顷,觉得岳穆清说得在理,又见他语出至诚,不宜断然拒却,便双手合十道:“小施主既然诚心相邀,贫僧却之不恭了。”
岳穆清喜道:“太好了,我一人守在此处虽然安静,可忒也无聊,大师肯留下来盘桓数日,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他又想起一事,皱起了眉头。
善忘僧问:“怎么了?”
岳穆清挠头说:“倒也没什么。不过咱们琅琊剑派的值守山房,原是不许外人擅自居住的。若有执法弟子前来巡查,还请大师略作避让,免得节外生枝。”他生怕善忘僧不愉,又道,“敝派规矩如此,小子并非有意唐突大师,还望大师宽恕则个。”
善忘僧宽和一笑,温言道:“小施主过虑了。老衲一介游方僧人,天盖地庐惯了,此处足可遮风避雨,贫僧已深感小施主之德了。再者此间小施主是主,贫僧是客,客从主便,小施主但有吩咐,贫僧自当谨遵。”
自后数日,赵云旗仍然没有回转,山门前依旧门可罗雀。
善忘僧每日多半只是闭目打坐诵经,每逢此时,岳穆清便识趣地不去打搅,只在一旁自行温习剑法。
二人虽无对话,却也自成默契,毫无尴尬之感,只有当岳穆清练到酣处,忍不住“嘿呵”出声时,善忘僧才偶尔睁开双目,在他跳动的身影上凝注片刻。
这一日,岳穆清正在练剑,通向剑派的山路上忽然显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他心中陡然一跳,“啊呀”一声,赶紧放下长剑,几步赶入屋内,急匆匆地道:“大师,不好了,有执法弟子前来巡查。”
善忘僧睁开双目道:“那么贫僧稍避片刻便是。”说罢下了卧榻,望外便走。
岳穆清忽道:“不妥不妥,若是他们见到只有一人值守,更要盘问云旗师兄的去向,我该如何回答?”
善忘僧略一沉吟,点头道:“我明白了。”便用赵云旗留下的靴子替换自己的芒鞋,置于卧榻之侧,自己则躺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全身。
岳穆清见状大喜:“大师真有办法。”向屋外一看,执法弟子已走近了。
岳穆清急忙赶出门去,恭敬作揖道:“青云堂岳穆清见过两位师兄。”
那两人见他颇懂礼节,满意地点了点头,高个看了看花名册,问道:“还有一个赵云旗呢?”
岳穆清心虚道:“云旗师兄今日起床时觉得身体不适,有些头晕,此时还躺着将养身体。”
那人往屋里看了看,见榻上卧有一人,旁置一双靴子,不疑有他,只问道:“要紧么?若是病体沉重,我们可代为禀告掌门,请他老人家另行派人接替。”
岳穆清忙说:“不妨的,许是他前夜练剑时出了一身大汗,偶感风寒罢了。将养一两日,也就好了。”
矮的那个点点头道:“难得他这般用功。对了,说到练剑,我二人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岳穆清问:“什么消息?”
矮个说:“剑派每三年便要在望日台上举办一届望日问剑之会,庄中凡是年满十六岁的子弟,都可以自由上场比试。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便有机会被掌门相中,召入云峰阁亲自授课。”
高个又看了眼名册,接口道:“剑派历任掌门、堂主,无不出身云峰阁,因此望日问剑一会,实在是后生小辈想要出人头地的必经之途。你们二人一个是己巳年生人,一个是壬申年生人,如今都已够资格上场,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岳穆清闻言大窘,赧然道:“师兄切莫取笑,我怎么成?堂中师兄说过,望日台上群贤毕集,我们青云堂至今也只有李为善大师兄一人得以登阁而已。我年纪太小,功力又弱,贸然上台,只怕会惹人嘲笑。”
矮个皱眉道:“嘿,年纪小又如何?俗语云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拜相,难道年纪就比你大?少年人就该锋芒毕露,这般瞻前顾后,没的叫人笑话。”
那高个扯了他一把:“罢了,咱二人只管将话传到,今年望日问剑之会定在三个月之后,五月初十。准备不准备,上场不上场,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岳穆清低首道:“是。”那二人再不看他一眼,回头扬长而去。
岳穆清怔了一会儿,忽听有人缓缓说道:“岳小施主,你日日练剑,是为了什么?”
岳穆清恍然回神,见善忘僧已从床上坐起,正安详地看着自己。
他不假思索地道:“当年师父把我带入本派,对我说,习武之人,当以惩恶扬善、济世救人为本务,我只有学好武功、练好剑法,本领强了,才能惩治恶人,帮扶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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