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在这二十六年间,程开民用自己泥瓦工的手艺以及攒下的钱将过去的小房子进行了翻修与扩建。苏清音喜欢花朵,程开民就在家后的田地改成了花圃,里面种满了向日葵。”
回忆着自己过去曾多次在那片花田中追着飞蛾与蝴蝶,找寻着飞鸟与鸣蝉。
而姑妈坐在向日葵花田的尽头,坐在阳光里,姑妈那张柔和的脸上总是挂着如太阳般温暖的笑容。
姑妈是在看着自己与向日葵,也是等待着意中人的回归。
“向日葵向阳而生,二十六年间程开民总是告诉苏清音,他说向日葵的花语是对生活的热爱,他希望苏清音能热爱生活的每一天,即便她现在依旧不能站起来。”
其实被苏德义曾经偷偷带到过学堂的姑妈知道,向日葵还有着其他花语,有着更为广泛流传的花语。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是没有说出口的爱。
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姑妈心知肚明,每天在医院站岗,偷偷学习按摩技术,晚上回来给姑妈按摩双腿的程开民也知晓。
她是失去双腿不能下地的废人,他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她不愿意耽搁他。
“苦心人天不负,就正如这句古话所说的那样,程开民日复一日的给苏清音按摩着双腿,一年两年,直到第七年,忽然有一天,苏清音感受到了双腿的知觉。”
苏忠至今都记得那一天的情形,那一天阳光很好,自己将姑妈推出了门外晒太阳,姑妈突然对自己说出了一句当时只是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后背一凉的话语。
姑妈让他将自己推到河边看看,姑妈说她想去看看河中鱼儿。
当时苏忠只是感觉奇怪,但他并没有拒绝姑妈的请求。
少年人总是顽皮而又喜欢速度快的,所以那天苏忠忽然兴起,然后用力的推动着轮椅,他或许是想让姑妈也感受几分可以肆意奔跑的快乐。
然后,在一个缓坡上,苏忠跌倒了,轮椅重重的飞了出去,苏忠吓得先是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直到姑妈喊他,他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去扶姑妈了。
苏忠随后顺着缓坡跑到了姑妈的身边,姑妈的小腿被压在了轮椅下。
按道理说,曾经被炸折了双腿应该是如同过往一样,没有任何知觉的,然而在那天搬开轮椅的时候,姑妈感受到了疼痛。
她从自己的双腿上!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
她的双腿有知觉了!!!
“在经过一整年艰苦的康复训练以及程开民的努力下,苏清音脱离了轮椅,苏清音已经勉强可以走路了。”
“又过去了几年,除了不能长久的劳作外,苏清音的双腿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而也是在程开民抵达这里的第十五年,苏清音答应了程开民求婚,他们两个在苏德义的见证与同意下,悄然在那间小屋子中举行了一场只有四个人的婚礼。”
苏忠说到这里,他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他的嘴角不由的挂起着笑容。
婚礼很简单也很有趣,明明是姑妈弟弟的老头子那天却当了姑妈的长辈,还兼职证婚人,而他则是亲戚也是宾客?
结婚对象自然是姑妈和程开民了。
“结婚之后,苏清音与程开民回了一趟他的老家延州,他们在程开民老家待了一年后,程开民又带着苏清音回来了。”
苏忠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姑妈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反正他知道,姑妈回来后总是坐在向日葵前郁郁寡欢着,程开民那段时间也时常喝酒,然后和自家老头子躲在房间里交流些....
唔....当时好像是说他不能听的东西。
不过,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姑妈他们后来经常被人指着说,流言蜚语似乎从来没有放过自己温柔的姑妈。
或许是战争留下的伤痕,姑妈一直没能生育后代。
而也是那段时间,老头子和程开民喝醉了,然后老头子指着程开民说这是自己第二个爹。
后来自己和姑妈说这件事,姑妈脸黑了好几天,禁了程开民那家伙好几天的酒。
“程开民与苏清音在这里又待了十年,时间来到了1986年,那年我十八岁,高三。”
说到了故事的末尾,苏忠忽然有些不想再继续讲下去了。
故事的开头没有温柔,故事的中间充满了曲折,历经千难万难好不容易获得了短暂的温馨,可那温馨中却还带起了风沙....
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故事的结尾明明是该圆满,是该快乐。
是该迎来一个好的明天,他们当时也坚信自己可以创造出美好的明天。
然而,命运又一次玩弄了他们。
这一次,命运将他们彻底打入了谷底,让他们四分五裂,自此再无合并的可能。
“1986年,程开民与苏德义做了一个约定,在过年之前,他们一起赶赴延州,一起去解决所有的问题。”
“然而,1986年的秋天,苏德义的妻子生了重病,因为是传染性的重病,所以苏德义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就连在学校的自己,就连自己也未曾知晓....
苏忠想用着轻松而又简短的语句说出这样的事情,然而他却下意识的捏紧了双拳。
“1986的冬天要来的早一些,明明日历上的秋天还未结束,一场大雪却早早的告知了冬天的来临,在那个冬天,为了治愈自己妻子的重病,苏德义变卖了家中几乎所有的东西。”
“1986的冬天总是下雪,1986年的11月16日,这是苏德义与程开民约定离开的一天,这一天也是大雪,那一周总是在下大雪。”
“早在一周前,苏德义以总是下大雪,天冷不好找车,防止没赶上火车的名义,为程开民与苏清音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旅馆让他们住下。”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在一周前,在11月9日,苏德义的妻子去世了,苏德义不想让程开民与苏清音知晓这个消息。”
11月9日去世的,自己也是11月9日才知道的消息....
苏忠似乎又看到了那天的情形,自己发疯般的赶回家中,所能见到的只是一口冰冷的黑棺。
说什么你母亲不让告诉你,说不能耽搁你的学习,说什么你母亲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考上大学....
父亲!那你为什么不瞒我瞒的更久一些呢,久到我永远都不知道....
“1986年11月16日,苏德义在火车站,在火车发车之际告诉了程开民与苏清音一个消息,他说他根本没买火车票,他让他们提前来到这里,是他想要变卖他们的房产,现在已经变卖成功了。”
“苏德义告诉苏清音,按照父亲与家里人的决定,苏家之后,没有你的位置了。”
“程开民在车站重重的给了苏德义一拳,随后带着苏清音登上火车离开了。”
“程开民对苏德义说,既然这里没有他们的位置,那么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苏忠用着尽量简短的语气与平淡的语气说完了故事的结局,其实当时苏德义与程开民在火车站发生了剧烈的争吵,甚至一度扭打....应该说单方面殴打了起来。
程开民单方面殴打着苏德义,身心俱疲的苏德义没有力气还手,也不愿意还手。
程开民看到苏德义的模样,他愤怒的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呀!我们一起解决!!
但是苏德义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他一直在坚持就是自己说的模样。
最后火车即将发车,眼见苏清音一直在流泪以及苏德义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程开民愤怒的带着苏清音上了火车。
程开民站在火车的门口,他愤怒的大喊道。
“苏德义!你特么的再不说!我们就真的走了!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而苏德义依旧什么还没说,不,他说了。
在大雪中,他看着火车呼啸而去,他看着他们小声的说道。
“逃吧!姐姐!开民!逃得更远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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