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建德举办宴全的地点就在白堤的望湖楼畔,跟岳庙也不算远,两人也不想早到,只是慢悠悠的闲逛过去,一路湖光山色让秦武赞不绝口,卢善元却是见惯了的,也不以为意,倒是心中似乎挂着一件事放不下一样,也不知何故,从岳庙出来似乎就有这种感觉,但偏偏又想不起是何事。
有时候越是想不到就越是要想,卢善元仔细想着种种事,却发觉实在没什么需要挂念的地方。忽然,他想起一事,拍了一下额头,秦武吓了一跳,问道:“大人?”
“没事,忽然想起我四姐应该这几日就要生了!也不知道生下来没有?”卢招娣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特别是第一胎更是难上加难,主要还是此时女人结婚早,生第一胎时生理还未发育成熟,加上生殖技术落后,主要还是靠着民间产婆的经验。
秦武安慰道:“朱夫人身体康健,平时又活泼好动,必然无事!”
“呵呵,你也不用抬举我四姐,什么活泼好动,泼辣倒是真的!”在卢招娣面前卢善元就象个小孩子,当然卢招娣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时对别人说话也是毫不留情,但接触久了却都知道卢招娣再是心好不过。
“嘻嘻,朱夫人有时那嘴跟今天见到的那小娘倒是有得一拼!那小娘其实长得跟朱夫人挺象的,除了身子柔弱点,眼睛眉角都象,就连这脾气也象!”秦武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象吗?那小娘对人不依不饶,可不是好相与的!比我四姐可差远了!哈哈!”卢善元其实并未看清湘儿的容貌,只感到白晰美丽,眉眼可都没看清楚,只是看脸型身材,跟卢招娣相差甚远。
卢善元刚说完,就听见湘儿的声音响起:“哟,想当岳王爷的人居然在后面编排一个小姑娘了!”
卢善元转头望去,刚才走得慢,轿夫却是追上他们了,那湘儿正掀开轿帘看着他。卢善元连忙拱手表示歉意,背后说人家小姑娘的坏话确实是不对,关键还被人听去了。
幸好另外一顶轿子还落后了百余步,让卢善元的窘境不至于被另外两人看见。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走得这么快。
“你还有四个姐姐啊!有姐姐居然还敢说女孩儿的坏话?看来你肯定小时被你姐姐经常揍吧!”湘儿却不依不饶接着说道。
旁边的秦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卢善元被卢招娣拧耳朵的事全军营早就传遍了,他非常想说‘不但小时候挨揍,大了一样挨揍!’
卢善元狠狠地瞪了秦武一眼,湘儿拍着手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肯定不光小时被你姐姐揍,现在也被姐姐揍!”
没想到湘儿冰雪聪明,两人的小动作让她一下猜出了心思,倒是把卢善元弄了个大红脸,灿灿的转过头不再理她。
“唉,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哪?”他不想理人家,可耐不住湘儿逮着他不放。
卢善元不想回答,只是低头走路。“唉,问你话呢?一个男人家,心眼比女孩儿还小,真没出息!”湘儿好像认准了他一样,即使卢善元不理,也一直要找他说话。
卢善元叹了一口气,回身说道:“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何必苦苦纠缠呢?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姑娘对我有意呢?”卢善元知道如果不反击,湘儿会一直掌握主动。
“谁纠缠你了?刚才还不是你盯着本姑娘看?再说了,象你这样要文采没文采,要武艺没武艺的废物值得本姑娘喜欢吗?本姑娘喜欢的不是有状元之才的才子,就是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帅才,就你这样,就是跪在本姑娘面前,本姑娘也懒得看你一眼!”没想到,卢善元预想中的湘儿羞涩的挂下轿帘的情况却没出现,反而迎来更多的话语。
卢善元一时无法,加快脚步想要走到前面去,没走几步,却听秦武说道:“大人,到了!”抬头一看,前面楼上写着望湖楼三字,可不就是到地方了吗?
天香楼的画舫就停在望湖楼边上,卢善元快走两步见到一个踏板,正准备上船,没曾想湘儿的话语又来到耳边:“登徒子,你去天香楼干什么?想去会柳宛儿吗?不要看到宛儿姐姐就挪不动道了?”
卢善元苦笑一下,转过头拱手道:“湘儿姑娘,算哥哥怕了你了。我是应约来参加婚礼的,可不是来见宛儿小姐的!”
听见卢善元服软,湘儿有些得意的说道:“呆子,客人是从另一面上的,你从这边上干吗?想偷看宛儿姐姐吗?”
这天香楼的画舫大得很,目测足有十丈长,分为两层,雕梁画栋刹是华丽,果然如湘儿所说,前面不远还摆了个踏板,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迎客。他拱手谢过,在湘儿的笑声中灰溜溜的来到前面,跟那家丁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家丁翻开名册一看,连忙说道:“卢大爷请上船,少爷已经在船上候着了。”
卢善元回头一看,却见湘儿已经从踏板上船,裙袂一闪消失在船上。自失的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回头,难道有被虐症?
他来得有些早,画舫上没几个人,郑建德正与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坐着聊天,见到卢善元进来,忙站起身来笑着拱手道:“卢小哥来了!来,我给你引见一下长庚兄。”
原来那老者名叫宋应星,字长庚,原是凤阳府亳州知州,由于亳州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连衙门都已被损坏,挨了一年多,宋应星实在无法只得辞官归乡,慢慢从浙江绕道回老家奉新。
说来也巧,他与郑建德多年前曾同坐一艘船,来了杭州自然要打些秋风。这日听说郑建德邀请了南都多位大家前来,他正在编写《乐律》一书,正好想与这些大家聊聊,于是一定要跟着郑建德前来。
其实郑建德与宋应星也并不是很熟,但天下文人是一家,既然认识该有的程仪和招待郑建德还是做得很到位的,也就是宋应星书呆子习性十足,学的东西又很杂,总是跟他探讨一些学术上深奥的问题,显得有些无趣,见到卢善元过来,正好乘机脱身。
显然,宋应星不是一个好的谈友,两人寒暄几句后就进入了沉默,卢善元一时无话,看着郑建德百无聊赖的在门口转悠,也不知道他请的是什么客人,居然到了这时还没什么人过来。桌子上摆着很多点心,卢善元取了一些摆在桌上,没话找话地问道:“长庚兄,北方情势如何?”
宋应星嘴里正塞着一块桂花糕,闻言却愣住了,道:“老夫三个月前就已辞官,此时情势如何却不知晓?”
“那长庚兄为何辞官呢?”
“力不从心啊!亳州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豪强圈地、官兵如贼,老夫又管束不了,当官而不能为民做主,还不如求去。”宋应星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卢善元点点头,不免有些感慨:“是啊,只有自己掌握了实力才能为民做主啊!否则,空有一身报复,却只能哀怜自叹啊!”
宋应星看了卢善元一眼,见他不似作伪,附和道:“卢小哥此话有理!不过亳州民风不古,老夫本着为民作主之心,没曾想百姓却不领情,如之奈何?”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些百姓不能领悟那就想办法让他们领悟就可以了,百姓只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这也是人之本性。”卢善元却有不同想法,当然他的想法与本时代的想法是有些不同的。本时代的人大部分还是把这句断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老百姓都是蠢的,只要他们听话就可以了,没必要让他们变得聪明。
宋应星也不生气,思忖片刻后道:“小哥此话也有些道理!日常我与小民接触也多,奇思技巧大多也来自于民间,田亩稼穑也都是民间在推动!”
“宋先生说得不错,其实百姓才是社会发展的最重要力量,小子不才,倒是建了一个研究所,研究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如何改进生产机械,倒是不无收获。”卢善元对此还是比较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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