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寨,丁汝章与卢善元把所有的对话原原本本讲述给众人听后,许都黯然良久,说道:“卧子兄知我呀,想我许都一腔热血,想要为国做出一番事业,没曾想却成了反贼,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这些与我相识相知的朋友!我决定了,明天就下山投降,军师,日还得劳烦你再走一趟,跟卧子兄说,我许都的拳拳报国之心未灭,还请他信我一片热忱之心,允我北上勤王,为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蕃话说得很是动容,跟他叫好的一众兄弟都不说话,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丁汝章却说道:“大帅,即使要投降也得谈好条件再说,否则如果大家的性命都没有保障,那还谈什么报国之志?”

“那是自然,我许都这两百斤倒没什么,众兄弟跟着我也没什么出息,但我许都保证至少给大家挣个活路出来。军师,明日你去跟卧子说,只要他同意,我们就放下兵器,由我许都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大帅不可,我应斗的誓死追随大帅!”紧接着大家伙也纷纷表态,卢善元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禁唏嘘,真所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些书生凭着一腔热血觉得自己可以改天换地,可真遇到一点点挫折就丧失信心,自暴自弃,实在是不靠谱啊!

过了一会,许都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退下。不过他还是把丁汝章叫住,想来是私下商量一些事情。

卢善元回到部队,闷闷不乐,许都想要投降,他自然不会跟着去,但后面怎么走还真是个问题,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想办法回到永康,那里还有他的根基在。但难处在于他现在已经纳入反贼序列,跟很多官员都照过面,与蒋若来和李大开还结了点仇,甚至还有一个有着更多仇恨的谭学竣。如果这些人对付自己,自己唯一的依靠就是朱名世,可是朱名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意愿来保护自己吗?

第二条路就是真正的解甲归田,躲进山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到得大伙都扎上辫子后再出山?可是乱世已开始,躲在山里就一定安全吗?

其实最终只有一条路,不管形势多少危难,他都必须坚持到底,现在跟着他的已经有上万人,再加上他们的亲属,再加上永康的百姓,这些人必须要过上好日子,这是他心底的承诺,不管如何艰辛,他都要努力坚持。

坚定自己的内心后,他对投降后的事情做出了安排,只要一做出投降的决定,他让部队化整为零回到永康,低调行事,高调发展,提升部队的实力,来自后世的他知道只有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基础,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愚蠢的事情。朱名世如果保护不了自己,那就带着部队打败敌人,最终的目标是让自己跟手下过上幸福的生活,虽然很难,但自己一个有着超前意识的人难道还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吗?

见到几个军官情绪有点低落,卢善元大声说道:“同志们,请允许我用同志称呼你们,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是让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乡亲,我们的朋友都过上好日子,请相信我一定带着你们实现这一目标,不管有谁阻挡我们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都要击败他。有人要问,我们用什么击败敌人,就用我们手中的枪!有人会说,我们只有这点人打不过敌人,但我坚信我们一定能赢,而且必须赢,因为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亲人,如果我们打不赢,那我们的亲人就会受到伤害。或许有人认同大帅说投降我们就能回到普通人的生活,但我要告诉你们,不会!如果我们放下武器,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因为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同志们,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只要我们努力奋斗,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战士们大声叫好,一起给卢善元鼓掌。其实卢善元平时并不喜欢演讲,他一直认为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但也正是他平日里的做派,其实他在战士们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打仗冲在最前面,跟战士们一同行动从来不搞特殊,在这个还有着明显阶级印记的时代,他的做法其实极大的冲击着战士们的心灵,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书读得少,他们出身贫穷,他们地位低下,但在卢善元手下却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让他们更加喜欢这个群体,也舍不得这个群体。

看到战士们从原来的神情低迷转变成群情激昂,眼中有光,心中有血,似乎看到了前途的光明和生活的美好,卢善元不禁有些自责,其实这些百姓都是没有多少见识、没有什么理想,但他们都是年轻人,他们有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或许,以后要多给他们洗洗脑,多发掘发掘他们的精神力量。

这时,山下的哨探突然跑来说丁汝章来了。卢善元忙下去迎接,两人已经很熟悉了,也就少了些繁文缛节,互相一抱拳就算打了招呼。

“善元,明天还是你陪我去吧!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让我放心,我心里一直发慌,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陈子龙虽然爱惜名声,估计不会出尔反尔,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能做得了主吗?善元,你给我分析分析,这事到底有几分把握?”丁汝章满脸忧色。

卢善元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保住大帅的命应该是靠谱的,毕竟世人皆知大帅是要带兵勤王,曾经名传御前的,况且大帅因何反我想这些官员也是心知肚明,这些官员大体不敢擅自处置,会上报御前定夺,而当今圣上向来对武将优容,此是其一。其二,大帅是主动投降,如果就这样坏了大帅的性命,那试想还有何人敢再行请降,那会对以后朝廷的围剿拼命反抗到底。第三,我看陈子龙此人,虽然对大帅有些怒气,但大抵还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心里还是当大帅为友的,如果坏了大帅的性命,他如何跟一众朋友解释?”

“有道理!”丁汝章拍手叫好:“善元果然思路清晰,经你这样一说,我的心倒放下了大半!”

“不过,万事也不能绝对!就不知道现在浙江主事的官员是谁,如果此人不按套路,那大帅还是有危险的。”卢善元可没有什么喜色,他一直认为投降是最蠢的一条路,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特别是交到满眼都是利益的政客手上。

“那倒无妨,主事的浙江巡按左光先大人是左少保的四弟,跟左公一样为人耿直,公正不阿,必不会无故害人。”丁汝章对此倒是很有信心。

“左少保?是不是‘东林六君子’之首左光斗左忠毅公?倒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直臣!”卢善元倒是看过一本列举忠臣的书,左光斗还是很有名的,第一次看到时也觉得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忠臣,当然随着接触信息的增多,这种敬佩也打了些折扣。

“忠毅公?没听说圣上给了这个谥号啊!”丁汝章有些摸不着头脑。卢善元哪里知道这个谥号是到了弘光朝才有的,他这时候提出可是有些超前了,赶紧岔开话题说道:“我想大帅表示出了诚意,明日见到陈子龙也要让他表现诚意,如果他能随我们上山与大帅见面,那就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果然丁汝章的思路被引了过来,点点头附和道:“是的,如果卧子兄能够上寨,那大帅性命无忧。”他转头看向卢善元,真诚的说道:“善元,你的才能我都看在眼里,可惜啊!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卢善元说道:“我自是回永康家里。”

“如果大帅被允许进京勤王,你可愿意追随?”丁汝章说道,他很看好卢善元,觉得是一个不可多得能文能武的将才,很希望他回答愿意。

可惜卢善元的回答并不是让他满意,“军师,义军连武备松弛的浙江官兵都打不过,去了北方,能打得过李自成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百战之师吗?能打得过满万不可敌的满人吗?”

“善元说笑了,李自成也是一帮吃不饱饭的泥腿子组成,哪有那么厉害。建奴虽然厉害,但我们常有讨论,认为建奴丁口不足二十万,只不过是其蛮夷本性,到我大明抢些财物罢了。北方犯边这么多次,他们何曾占过关内一寸土地,只要我们避其锋芒,他们终将会退回关外。”丁汝章笑着说道,而且听他的意思,这应该是很多人相同的观点,总认为小小的一个蛮夷部落不可能统治诺大的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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