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稍晚一些,三人沿小路上山,夜露沾衣,愚听也觉得面上渐渐潮润,迷蒙睡眼越发清醒。她懒洋洋地嘟着嘴,牵住李容身的衣角,“这是要去哪啊?”

“咱们去山顶吧,那里视野好。”

南梦清黎摇头,“还是去半山的亭子里坐坐吧,山顶皆是土石,不方便坐。”

“神仙还怕脏?”

“你做人时没的选,现在有的选了,不选最好的?”

这句话说的没错,只是实在叫人伤心。李容身一时间找不出话来护着自己的自尊心。

愚听望着树影中一会儿探出头一会儿被遮掩的月亮,笑言:“月亮一动,亭子里反而看不到月亮了,还是去山顶吧。清黎姐姐,你若是嫌脏,我的衣裳可以铺在地上,垫在屁股下面。”说着就宽衣解带,很快就半露香肩。

迅速地拉上她的衣服,南梦清黎两颊发烫道:“不、不必了。”

“我只穿里衣也不觉得冷呢。”

“那也不行!”

南梦清黎闷头快走,在前面领路似的,三个人没一会儿就到了这矮山的山顶。

月朗星稀,天广地阔,山石在月下宛若是一地的……

“碎银。”

“碎零件。”

南梦清黎和李容身同时脱口而出,愚听指着她俩,笑吟吟的。

李容身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率先挑事:“喂,你不是一方公主吗?怎么看东西这么俗气?”

南梦清黎翻了个白眼,道:“我家的金银就是这样铺满地的,这便是俗气吗?”

“……俗!”李容身想象着那画面,十分羡慕嫉妒,嘴上却还硬着。

一行人边说边走,找适合坐下来的石头。

“你又为什么看这月光像碎零件?凡人见月,也说碎银,或是像霜。”南梦清黎好奇,“哪里会有这么多碎零件?你是在造碎零件的工厂工作过吗?”

“是啊,人口少,劳动力不足,我十三岁就半工半读了,在各种工厂干过,那些新造出来的零件,闪闪发光,从出口推出来,落在货车斗子里,那哗啦啦的,像瀑布,像银湖,就是银色的湖水,不是狐狸那个‘银狐’啊。”

“我知道,银狐是白绒绒的,看那些倾泻下来的碎零件怎么会像狐狸呢?”

“你还真是见多识广,不像愚听,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哎哎,小心!”李容身接住一直站在石头上抬头看月亮,一不小心脚踩空的小丫头,“我说大姐,你是没见过月亮吗?再好看,也别傻盯着啊,你是怕月亮跑了吗?”

“嘿嘿。我只是觉得它好看。”

“你这傻笑的样子,要是在我们凡间啊,是会被叫做缺心眼的,哎呦!你掐我干嘛?”李容身揉着后腰,回头看见一脸怒气的南梦清黎,忙识相地闭嘴。

三人最终在临水的一处开阔地停下,李容身与愚听坐大磐石,南梦清黎独坐小圆石。

“嗯……总觉得少点什么。”南梦清黎打开随身的布袋,取出来两瓶酒和三个酒杯,“一壶热的一壶冷的,大家随意。”

“那我也看着添点。”李容身在掌心画了一个圈,吹出去,落在地上便成了一小堆篝火,上面还架着烤鸡。

愚听伸手烤火,鼻子嗅嗅,赞叹:“好香啊~”

“香吧?我听说,神仙不会饿,但会馋,之前还没觉得自己馋什么,有吃的塞嘴里就行,这段时间日子清闲安定,我这身体里倒真养出馋虫来,特别想吃烤鸡,只是这吃烤鸡也得有氛围,今晚就特别适合。有月亮,有酒肉,有朋友。来来来,让我们举起酒杯……”

“咳咳。”南梦清黎虽然举起了酒杯,但不由得皱起眉头,打断李大人的“领导讲话”。

一杯饮尽,李容身貌似不经意地说:“唉,真得感谢天帝打造服务型天庭的倡议,要不然咱们三个人,三类人,也遇不到一起啊。哎,愚听,你和南梦似乎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愚听眼睛里干净得发空,答道:“我不记得了,好像在遇见你之前,我只认识她。”

“是嘛?那你觉得南梦是什么人啊?”

“能不能只喝酒,”南梦清黎举起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容身,“别啰嗦了?”

李容身“哼”一声,喝酒吃肉不说话了。

愚听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与二人碰杯,“姐姐,姐姐,我敬你们。”

“噗嗤——”李容身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嘴里一口酒喷出去,带着烤鸡的油腥味喷在近前的南梦清黎身上。

“你做什么?喷我一身!”清冷的人在暖烘烘的篝火前显出冷脸来。

愚听为呛水咳嗽的李容身拍背,想不到对方笑的就是她,“咳咳,我就是、就是咳咳,听愚听说话,突然想起来,咱们这个姐姐妹妹是怎么论的来着,瞎叫的吧?咱们还没讲过年纪呢!这要是错了辈分,也太逗啦!”

南梦清黎嫌弃的一边挥着袖子拂去水渍一边说:“这有什么?你不也姐姐妹妹喊到现在吗?你凭什么?”

天地为证,我可没喊过你姐姐。李容身腹诽,嘴上可不敢火上浇油,答:“我见愚听这大眼睛小嘴巴,孩子似的,肯定比我小,当然叫妹妹了。愚听,你呢?”

“比我高的,都是姐姐。”

李容身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所以,你俩都多大年纪?我生寿二十九岁,来这也有一月之余,俗话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我也是六十多岁了。”

“天上不这么算,”愚听抿抿嘴上的酒液,“天上一日仍是一日,姐姐你眼下仍是二十九呢。”

“原来如此,若是天上度一日就年轻一日便好了。嘿嘿,愚听,你多大年纪呀?我看你,十几岁吧?”

愚听摇摇头,眼里难得有落寞的神色:“我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不知道自己何时生,所以不知道几岁。我有记忆以来,便是这般高、这张脸了。”

“不过你有家啊!”李容身羡慕地说:“你家还有院子,我连家也没有,活着的时候只有一个靠着墙角放的,能放下一个屁股,两个后脚跟的椅子。”

“也对,我有家呢,我家有个院子!”愚听眼里的落寞一扫而空,笑的开心。

李容身宠溺地笑笑,特意顿了顿,把头转过去问:“哎,南梦清黎,你多大呀?家里得是高楼大院吧?都说你是南山一脉,可你为什么不叫南山清黎,而叫南梦清黎啊?”

南梦清黎本在自斟自饮,闻言酒杯离了唇边,捏着温热的杯壁,抬眸,眼神如月下的箭矢,冰冷而弦上待发,对准李容身的脸,道:“你,用不着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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