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粮巷一带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独留一盏路灯亮着。

巷子的入口,夏之诗走在独孤梅、李奈奈的正前方,循着儿时的记忆路线走来。

月光下,一栋名叫“南方旅社”的三层廉租楼此时亮着几户灯火。

三人站在楼前,夏之诗仰头望向三楼,这里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记得这栋楼每户只有一个单间,客厅和卧室用帘子或木板隔开,几乎每户都在阳台搭棚用作简易厨房,在楼的左边靠楼梯间共用一个水龙头。

现在看起来好简陋,但有童年的滤镜,小孩子没什么贫富观念,当时只觉得有趣,整栋楼都有小伙伴一块玩耍,多年后仍旧怀念。

有鞋子哒哒的脚步声从远而近传来,巷子尽头的那边,一个四岁左右、穿着卡通印花黄步衫裤、剪着短发的小女孩朝她们跑来,像一抹明快的色彩,随着她经过的地方,白昼亦跟着她一块延伸过来。

夏之诗认出那是小时候的自己,此刻刚从巷子尽头的小卖部买了零食过来,裤子两边的口袋里塞满了糖果,手里还拿着几根火腿肠。

因小时候的自己出现,原本的黑夜这会儿全部变成了白天,巷子里恢复了热闹,人们在米面粮油间络绎不绝,各种货车、拖拉机、三轮车装货卸货忙个不停。

小小的自己跑进南方旅社一楼的一间粮油铺子,夏之诗、独孤梅、李奈奈也跟过去。

小之诗爬上书桌旁铺着苇编席子的小床,拿出口袋里的糖果哗啦啦倒在床上,让正坐在桌前记账的表哥帮她剪开火腿肠的包装,然后吃起来。吃完后,又爬上书桌,拿起算盘噼里啪啦胡乱拨了一阵,又拿笔在一个本子上模仿大人记账,写着自己也看不懂的梅花字。玩了一阵,呆不住又爬下桌子,再滑下床,趁着后门的小黄狗正在吃东西,嗖的一下溜出去。其实此时的小黄狗已经长成大黄狗了,只不过还是习惯叫它小黄狗。

夏之诗三人也跟着出去,来到南方旅社的后院。小小的自己沿着左边的过道往楼梯间走去,她要上三楼回自己的家了。

夏之诗回头再看一眼小黄狗,心里百感交集,依稀记得后来小黄狗不见了,很可惜,但那时的自己有点怕它,尽管它没恶意。有次被它追着满院子跑,以自己的小短腿是跑不过它的,但它只是跟在背后而已。

此时小小的自己已经啪嗒啪嗒上楼去了,三人也赶紧跟上。

来到三楼,刚好看到小之诗往走廊那边跑去,经过倒数第三间门口,她停住脚步,看到和她一样年纪的小莹姐正在偷吃刚端上桌的炒空心菜,夹了好大一串塞嘴里,被端菜过来的她老妈见到,呵斥了她一下,然后她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小之诗推开自己的家门进去,不一会儿,她又跑出来,后面追着喂饭的老妈,咸鱼碎和粥里喂她,这是她最嫌弃的。老说她挑食,这么多小孩中就数她最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不给她东西吃。还说呢,也不看看老是喂她什么。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吧,走廊尽头的那户人家,阿嫲正在烧饭,走廊阳台的一角刚好可以给她用来搭一简易灶台,烧着柴火。有小俩姐弟帮着添柴,巴巴等着饭熟。

据后来大人跟她回忆讲的,别家小孩一天到晚几乎端着个碗吃饭,什么都吃,不像她嫌三嫌四的。

午饭时间后,小孩子们那时的娱乐是就地取材的,有什么就玩什么,而且想象力特别丰富,不要的旧锅碗瓢盆用来玩过家家,弄几块砖头搭起炉子来也是有模有样的,模仿大人做饭的情景。吃剩的橘子皮剪成条,摘些花花草草和树叶就可以当作“菜”,再铲几把沙子装碗里当“饭”。若是大人给买一套过家家的塑料玩具,那简直稀有了,在小伙伴们当中倍儿有面。

小之诗和隔壁的小莹姐以及三三两两的小伙伴跑上楼顶,她们的锅碗瓢盆就在那里,还种有仙人掌、仙人球。

她们用已经钝掉的菜刀砍几段仙人掌下来做“菜”,也不怕刺。尽管没人打理,也不妨碍这些植物长得很茂盛。在这里,只要想象力和创造力足够,也能把它变成乐园。

当然,不只旧的锅碗瓢盆,有时候小伙伴们也会带来各自的玩具,积木、布娃娃、塑料的锅碗瓢盆玩具等,凑在一块又可以给布娃娃打造出一个家来。

那抹明快的色彩带着她们在记忆的老房子里穿行,不曾想过如此鲜活,每一帧都是童趣。

小小的自己爬上阳台,那里早已坐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子,看着好危险的样子。他的父母呢?怎么让这么小的孩子坐在阳台上不管?夏之诗走上前,扶住他小小的身躯。就在她触碰到这个小孩的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怎么有一种这是她的孩子的错觉?

这时,那个小小的自己在阳台上乱动,夏之诗转头提醒她小心,话刚说出口,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那个小小的自己此时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她女儿的错觉。

夏之诗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既没结婚也没生过孩子,怎么会觉得这是她的小孩?

这时,眼前的两个孩子突然不见,阳台也消失,整栋楼幻化成一片荒地,原本的白昼也变回了黑夜。不远处站着一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女人,两个孩子在她那里。

夏之诗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孔,心下一沉,是她!

“把孩子还来。”夏之诗冷冷道。

女人扬起嘴角微笑道:“你这两个孩子蛮可爱的。”

夏之诗缓缓拔出剑鞘里的龙泉剑,剑锋如霜雪:“最后一遍,孩子还来。”

“别这样嘛,一上来就刀兵相见的。”女人说。

“孩子是最后的底线,触犯底线者,杀无赦。”夏之诗说。

“菩萨也会杀人吗?”女人问。

“我杀的是人吗?”夏之诗剑指那女人。

“那也不能杀生呀!”女人说。

“你也承认自己不是人了。”夏之诗说,“春开鬼面花,地走人形兽,这就是你们的杰作。菩萨的确不杀生,但你觉得我杀你是在杀生吗?”

女人继续微笑,无动于衷。

夏之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女人刺去,一道身影闪出,挡在女人的前面,看清来人是华继明,夏之诗连忙收住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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