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准备前往拜谒钱惟演。
说起来,作为下官,欧阳修洛阳上任伊始,理应率先造访钱幕府。
即使暂时分身乏术,延迟数日也没关系,总之他得在最初一段时间里主动前去,以尽下僚之礼。
这方面再怎样木讷之人,既到了官场之上,也得识大体,按照官场伦理例行程序来。
欧阳修自然明白这一点,实际上他已经开始寻思何时动身了。不过他觉得还是先行投贴的好——修书一封送上,征询一下钱使相府上的意见,看何时拜访比较方便,然后一切遵从安排。
若以辈份论,欧阳修作为晚辈前来拜见前辈,也是应有的礼道。
没想到他的投贴刚刚送出,却首先接到了钱幕府的邀请柬。
这并未让欧阳修感到不安,相反,反而更加让他感到钱惟演果然是一个宽厚、随和之人。
呀,那真是一个残阳慵懒且令人惬意的午后。
虽然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里却弥漫着一阵阵暗香,初一嗅,似是桃花儿和紫藤花儿,再一嗅,却又不全部是桃花儿和紫藤花儿了,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称的香气杂糅其中。
偌大一个洛阳城里,只有在钱幕府里能嗅到这样的香气,这是欧阳修后来得出的结论。钱府弥漫的香气是绝无仅有的。
欧阳修突然想到,难道说,这是江南的味道么?钱惟演的故乡是杭州临安,那里距离欧阳修的故乡庐陵有一段距离,但都属于广义上的山水江南,两地的植被大致类似,只是庐陵有榕树,临安无榕树,所谓“榕不过吉(水)”是也。
但临安有更多的桂花和茶树,说不定钱府里绝无仅有的香气,便是来自临安的桂花香和茶香呢。
怎么说呢,浸润了吴越国文化的钱氏,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带那特殊的香气。
欧阳修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可笑,便嘴一咧,轻轻笑了一下。
钱使相见到欧阳修便立刻从案后站了起来,嘴里呵呵有声,拱手相迎。
“什么事情如此高兴啊?”钱惟演笑问。
“当然是因为见到钱使相钱大人了。”欧阳修忙作揖道。
“应该不是吧,我看欧阳一定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钱惟演说。
看来瞒不过钱惟演,欧阳修只好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讲了。
“哈哈,我就说呢,不过欧阳这么敏感,将来一定是一个大文才啊。”钱惟演说。
钱惟演的官廨里有一个著名的书架,人称“三屋架”,四个一组摆了整整三间房,上面搁满了各种书籍、拓本和字画。
而每一组书架底下都摆着一盆花,却不是当地的任何花儿,而是清一色江南才有的花儿,似乎也不是多么名贵的,像杜鹃、丁香、玉兰,都被他维护得富有灵性,四季都能绽放。
然后,花之下,是一张金黄色木质棋盘,棋盘两侧各置一无盖瓷罐,里面盛着黑白两色棋子。
欧阳修联想到叔叔欧阳晔曾经提到的楸枰,想必这副棋盘正是楸木所制。
欧阳修端坐于内,一时竟忘了这是书,那是花儿,或者这是一爿书房、棋室,在浓郁的花香之中,那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个神圣而庄严的仪式里面呢。
其时,钱惟演的官廨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这便是梅尧臣。
这也是欧阳修与梅尧臣第一次见面的记忆了。
走进来的时候,其实欧阳修并没有怎么留意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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