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州虽然早在春秋时代就被誉为“汉东大国”,也曾繁荣昌盛,无奈社会大潮,不停地带来一些东西,又带走一些东西。越往后,失去的越多于得到的。由于远离政治经济中心的缘故,一直到北宋朝中期,还只是一个偏僻州郡,山林川泽没有什么叫得响的独特出产,仅有一些绫绢、葛麻、覆盆子之类寻常土货。

因此商人和财富从来不会光顾。

物产如此,教育状况亦无可称道者。宋朝开国近百年,此地还没有产生过一个正儿八经的文人学士——更不必说进士了。

人们只为生计忙碌,读书风气并不浓厚。

但读书的种子还是有的,欧阳修的左邻右舍中,有城南李氏一门,属于当地传世大族(这时的大族也仅仅是文化意义大于经济意义),耕读传家,家中藏书甚多,家长严格督训子孙阅读。

出了自己家门就有一条通往城南李家的路,欧阳修经常跑到李家这边来。

李家一共有四个儿子,小的八九岁,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大的叫做李天锡。庆幸的是,欧阳修的相貌没有成为互相接纳的障碍,反而因其不同寻常而受到李氏的几个儿子的欢迎,像发小那样常在一起嬉戏玩耍。

当时,李家正在修建东园,他与李家的几个儿子一起植树栽花,拎水浇灌。

拎水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水不算深,是李家因了“堪舆”的缘故很早以前就开挖的,孩子们热了就会跳下塘去洗一洗。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玩水,少儿无忌,洗着洗着就打起了水仗。

这是欧阳修第一次在外面露天洗澡,而且是光溜溜的。大约就从此时起,欧阳修开始对自己和小耍伴儿们的身体样貌,有了初步的认识。光着屁股往下跳之前,李天锡建议大家各自撒一泡尿,直接浇到小腹上,说热尿浇腹,可以预防拉肚子。

这时候,他注意到,李天锡的下体猛看上去似乎要壮实、牛气一些,原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这个差异让他很吃惊。

尿意来得有些猝不及防。欧阳修爬上田埂,准备到田埂上的草丛里解决。塘埂上面有一个很大的蚁穴,实际上更像一个微型土洞,洞口一圈儿松散的、米粒大小的灰白色土渣,两路大个头儿的蚂蚁正在黑压压地进进出出,像两股逆向奔流的小溪,秩序井然,甚为壮观。

不知道蚁穴往里面撒一泡尿会怎么样,欧阳修为这个念头所诱惑,正要冲蚁穴撒尿,李襄宾——也就是李家老四——在水塘大喊起来:“别、别、别!你别别别……”

一口气也不知喊出了几多“别”字,由于喊得十分急促,听上去就像在拖着腔喊“啪啪啪”,最后一个字倒是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尿”字!

可能是“别”与“尿”间隔时间太长,成了两个孤立的字眼儿,一时很难弄明白李襄宾的确切用意,加上欧阳修实在憋不住,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蚁穴无比欢畅地开撒了。

只见一股急速的水柱垂直射入蚁穴,蚁穴立刻翻江倒海起来,有许多蚂蚁人仰马翻,而蚁穴里很快“咕咕“冒出一圈圈肥皂般的水沫。

李天锡补上一句:“坏、坏了,你、你、你那个地方要生肿的!”

李家另外三兄弟也都同情地注视着欧阳修。

欧阳修不明白为什么往蚁穴撒尿会生肿,所以根本没在意,但是到了夜里就觉得下体真的生肿了,火辣辣的疼。

这疼中又有被针刺的感觉,穿皮入肉,非常难受,却不敢、也不好意思对母亲讲,就那么生生忍着,直到三天之后,肿胀才消停了。

从此欧阳修知道,即使卑微如蚂蚁,也有自己的护身法术,谁如果随意冒犯了,是要遭到报应的。

欧阳修心里有点佩服李家兄弟,居然知道蚁穴是有毒的,连年龄最小的李襄宾都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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