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那年,家族从希尔陶德郡的希格里顿,搬到了郡治首府卡莱,”伊芙小姐继续说,“但每年,母亲仍会带我们回希格里顿的老家很多次。

“那儿有我们家族传承了四百年的老宅邸,还有许多留在那里打理房舍的忠心耿耿的女仆,乡下是成片属于我们的庄园和农场,我和奥托琳曾经在那些庄仆的守护下骑着小马,心情舒畅地踏过希格里顿的青草和夕阳。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快乐啊!可她失踪了,在她八岁那年。那年我也才十一岁。”

她缓了口气,似乎担心赵天明会失去倾听的耐心,对着面前的空气露出了带着点恳求的优雅笑容,然后才又接着讲述:

“从希格里顿搬到卡莱是父亲的决定,他认为这有助于家族摆脱在王国西部边郡这在他看来十分尴尬的处境,他想在蒸汽革命的浪潮中,跻身到新时代的贵族中去。

“毕竟,希格里顿群山连绵,不缺青草和牛羊,可永远不能与郡治卡莱这样的大城市相比。

“父亲执意认为,固守家族原有的地位和土地,只会一代不如一代,为了能够再次绽放祖上的荣光,就必须要去大城市寻找机会,去那已经建立起蒸汽列车站、甚至传闻都要兴建浮空艇站的希尔陶德郡的首府卡莱去。

“母亲也并没有反对他。

“其实,我并不喜欢希格里顿的老宅子,尽管在那里,我拥有比现在这个卧室还要大三倍的空间。

“我总觉得那里冷飕飕的,再奢华的装饰都遮掩不住从墙壁里渗出来的冷气。那滑腻腻、湿漉漉的墙壁啊,它们就像是鲶鱼的脊背或者壁虎的尾巴……

“在老宅子里睡觉,我总会成宿成宿地做噩梦,有一个梦频繁反复出现。

“我梦见有一天,我去喊奥托琳起床。往常我一喊,她就麻利高兴地起来了。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吃完早餐,就可以外出游玩;

“但在梦里,无论我怎么喊,她始终躲在自己的小被子里蒙头大睡,像根本没有听到我喊她一样。

“我着急了,还有点生气,就走到她床前,自顾自地把她的被子掀了起来……

“神啊,我看到了什么啊!被子底下全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似的老鼠,乌泱泱的一片接着一片,一见到光,就像潮水一样涣散开了,露出原本被它们埋在底下的奥托琳。

“奥托琳……可怜的小女孩……已经被它们啃得一块肉都不剩了,只剩下泛着森森冷光的白骨骷髅,骨头上还有被老鼠牙齿嗫咬的痕迹……”

伊芙·坎贝尔凝噎片刻,又闷闷地补充:

“最奇怪的是,我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从来没有见过一只老鼠!即便是在老宅子那可怕的深深潜藏在大地深处的地下室里,我也没有见到过老鼠的踪迹。

“我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呢?

“更奇怪的是,在我最后一次做这个梦的第二天,奥托琳就真的失踪了……”

伊芙小姐讲到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用手掌轻轻遮住脸,肩膀耸动着,小声地抽泣起来。

赵天明没有打扰她,而是耐心地等她哭完,同时默默消化着这番话带给他的狂风骤雨。

白骨骷髅?

潜藏大地深处的地下室?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那始终没有停下走动的白骨菩萨挂钟。

的确,没有人告诉他那是菩萨,虽然“她”一副菩萨低眉的悲悯模样。

只能确定那是张女人的脸,甚至是女孩的脸也说不准……只是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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