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太阳鲜红而毒辣,直通通的泼洒着热浪。薛悟把自己关在的书房里,认真仔细地捣鼓着一罐鲜红的辣椒酱。他神色凝重地加进了提味提色的调料,小心翼翼地搅拌着。待完全均匀后他拧紧了瓶盖。他缓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对面墙上的那两幅摄影作品愣神。

相片是在一座大山脚下,远处点有三五个错落有致的帐篷,边上六七个人正在准备着晚餐,前方不远处是一条潺潺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河水拐弯处蹲着一位身着黑色潜水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们。透过画面似乎可以听见清脆的流水声,柔和的夕阳透过山林照在水面上。

每次看到它,他的心就不由的刺痛。上个月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舒小雨突然回国,带给他两张相片。另一张也在一座大山脚下,远处点有三五个错落有致的帐篷,边上六七个人正在打闹逗趣,前方不远处是一条潺潺的小河,薛黎身穿鹅黄色泳衣舒展着身体准备游泳。河水清澈见底,透过画面似乎能听见清脆的流水声。柔和的夕阳透过山林照在水面上。

那天舒小雨告诉他说,相片是鸟类爱好者们,为了更好地观测鸟类,而设置的自动相机拍摄的。她以报社的名义,辗转从鸟类爱好者们,手里借用的,这是从上万张相片中,翻找出来的。

“你打算怎么办?”良久之后舒小雨开了口。

“姐姐果然是他害死的,这个混蛋”薛悟狠狠地锤着桌面。

“不止姐姐,还有我的舅舅蓝叔也被他们害死了。”

“是的,高玉成,萧克,这些个混蛋都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二)

三年前在国外工作的姐姐突然回国,说要在国内休息一段时间。可就在她回来的一个星期后,在与朋友外出游玩时出现了意外。当他赶到医院,看到姐姐静静地躺在白布下时,都不敢相信他的姐姐,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他。他的心痛的无法呼吸,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已经离他而去了。边上高玉成抱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显得是那么的情深意重。警察最后给出的鉴定结果是,薛黎在野外河里游泳时,被水草缠绕从而溺水身亡。薛悟虽然对结果存有质疑,可一时间也没有证据支持,也只能做吧。

薛黎随着人流缓缓走出机场。头顶灿烂的阳光让她略感疲惫,她眯着眼看着从车里出来的高玉成捧着鲜艳的玫瑰花。她接过花用力的嗅着,强烈的幸福感瞬间将她环绕。五年了,她每次出差回来,高玉成总是细心地表达着爱意。“这次回来不会急着出去了把?”高玉成开着车说着。“我这都还没到家呢你就准备赶我走啊”薛黎娇嗔着。“我的姑奶奶啊,我最好啊,你成天的都在我眼前晃悠,做我的全职太太啊!”

“就你会说话啊,哎,小悟最近在干嘛那?”薛黎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瓣。

“哦他今天在开庭,他说了晚上回家吃饭。”

“臭小子就知道工作,老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女朋友。哎你这个同学兼姐夫的也不说帮帮找找。”

“哎呦喂,天地良心啊。为了小悟的这个终身大事啊,我可是操碎了心了,起码介绍了一个连的美女,可人家大律师死活就是不愿意啊我能咋办啊!”

夜晚的书房里灯火通明,薛黎盯着中堂上挂的那幅画出神,那是齐白石的《虾趣图》。是父亲生前的最爱之物。

“小悟你看这幅画有什么不一样吗?”半晌薛黎缓缓开了口。

“有什么不一样啊?就这几只虾从小看到大。”薛悟摆弄着茶杯不以为然。

“可惜我们都不懂字画”薛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

“前几天蓝叔说,他在西安见到了这幅画。”

薛悟这才想起蓝叔给他打的那几个未接电话,这几天忙着开庭,只回拨了一个电话还未接,也就没有在意了。

“不可能,这画挂家里几十年了从来没人碰过,再说了齐白石的虾也不止这一幅啊?蓝叔他确定是咱家这幅?”薛悟歪着脑袋有些不明白。他走到姐姐身边仔细瞧了瞧,摸了摸,就是这幅画啊?有什么区别吗?

“我问问蓝叔”说着他掏出了手机。手机里只传出了客服美女悦耳的声音。

“蓝叔说他留在西安追踪画的踪迹,最近不会回来。然后手机就打不通了。”薛黎悠悠地说道。

“这是假的了?”薛悟围着画转悠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亲如父亲的蓝叔的话他不可能不信。让他更不可思议的,但不得不去怀疑的唯一的嫌疑对象,就是他的同学兼姐夫高玉成。姐姐是研究植物的学者经常到深山野林,或国外去出差。他也不住在家里,平时家里基本就高玉成一个人。要说家里的画或什么东西丢了或被换掉的话,也就只有他了。想到这他的心里不由的一阵刺痛。不仅仅他是自己的多年好友,他回头看看姐姐,只见她早已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肩,是那么的落寞与悲伤。他明白姐姐对高玉成的感情有多深。也能理解姐姐此时的心得有多痛。

沉默了一会,他拍拍姐姐的肩膀说“等蓝叔回来再说吧,也许他看错了呢。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缓缓,现在还不能让他有所觉察。”薛黎深深地叹了口气。

“嗯,那我最近就住家里不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屋休息。”

此时的高玉成端着酒杯站在露台,神情紧张地盯着书房。当他听说蓝叔去了西安后就心绪不宁。虽然他接管了公司,说到底还是薛黎的家族产业。蓝叔作为这个家族的大管家,在公司的实权在他之上。更可怕的是蓝叔还是资深的字画鉴定家。这让他不由得心生惧怕。他回想着几个月前,因为他的决策失败,导致公司陷入了困境,为了填补空洞他偷偷的典当了那幅《虾趣图》。原本想着等过了这阵再赎回来。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被蓝叔发现了,蓝叔本来就对他接管公司不满。要是被他捏住痛处,自己将地位不保啊。“不,不能让他查出来。”他心里呐喊着。他急忙一面着手安排人跟踪蓝叔,一面观察薛黎和薛悟的情况。一直到他们俩进书房前应该还是安全的。

可是现在呢?他们姐弟俩进去书房很久了,他忐忑不安又不敢靠近,只能吹着冷风备受煎熬。然而更让他煎熬的还有他的同学兼情人王若云,天天在他耳边的唠叨:“咱儿子都要上幼儿园了,还是个私生子。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儿子个名分哪啊?她薛黎屁都不会生一个,你还当娘娘似的供着啊!你就会欺负我们娘俩是不是啊”就在他即将要去机场接薛黎时,王若云还在对着他撕吼着。更让他心烦意乱甩门而去。

(三)

幽静的咖啡馆角落里,薛悟和沈聪在小声的交谈着。沈聪看了看窗外开了口“高玉成,萧克他们的后事办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还得谢谢你,帮忙了这么多天,耽误你的工作了”薛悟平静地看着沈聪。

“萧克怎么会在大半夜的酒后骑车呢?还一头冲到了河里,听说没有找到他骑车的监控,哎还是太可惜了。哎你说,本来好好的一个聚会一下子去了俩。”沈聪没有回应薛悟的感激之言,只自顾自的唏嘘着。

“他是可惜了,怪我这些年都不管公司,所以接触的也少。只知道他这几年,一直在公司跟着姐夫,听说干的还不错。要是早知道,他有酒后飙车的不好习惯,就不该让他喝酒了哎!”说着不免又沉重了起来。

“法医说高玉成是病发身亡?”沈聪不紧不慢地搅动着咖啡。

“是啊,说是高血压引起的急性心脏衰竭,他血压很高,平时也不注意控制,经常暴饮暴食的也是难免。”薛悟似乎有些悲伤。

“嗯嗯,”沈聪抬起头看着薛黎。

“所以一定要引以为戒善待身体,特别是我们作为法律工作者,工作起来总是没日没夜的,最容易伤身体了。”沈聪将法律二字说的重了些。

薛悟突地听到法律俩字,心头不由得一震。他掩饰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是啊,每天都在围着案子转,作息很不规律啊。不过我还好,代理的都是些民事纠纷专打民事官司。你是刑庭法官就不一样了啊,身上担子重责任大啊!”

“嗯是,现在人人法律意识都很强了,打官司的也多了。不过最好人人都不要犯法,因为那是没有回头路的。”沈聪后面那半句话加重了些语气。他慢慢放下空杯,深深地看了看薛悟:“我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了,但愿将来我们不会在法庭上见面。”

薛悟听的心里突突的,但是脸上还是笑意阑珊:“应该不会的,我不接刑事案的。”

“嗯,那就好,后会有期”说完沈聪起身大步走出了咖啡馆。

薛悟怔怔地看着沈聪的背影,思绪回到了聚会的那一天。

(四)

那天在高玉成宽大的办公室里,依然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宽大的楠木茶桌上,滚烫的沸水冲开了上好的红茶,顿时氤氲四溢,茶香满屋。高玉成那早已掩藏不住的,被恭维的满满的优越感的红光满面的大脸,似乎已和茶汤融为了一体。

偏偏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片的祥和。不等应声那气派的大门随之就打开了。出现的是高玉成最不想见的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在众人眼前,还是热情的招呼着:“小悟?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边说边赶忙起身迎接。

众人听闻皆惊叹:“哇,薛大律师呀?真的是太难得了哈”

“薛大律师亲民来了”

在一片恭维声中,薛悟也热切的招呼着:“同学聚会都能把我给忘了哈?看来还得是我们高总的魅力啊!”说着他顺手就把手里的东西,自然地递给了早已经站在他身边的高玉成。高玉成边忙拎过东西边回答道:“今天这个聚会呀!也是偶然的,这不是我到那政府去办点我那破事,嘿刚好就让我看见了沈聪这小子也在那。就给我逮着了。要不大家伙还见不到呢。是不是啊大作家!”

“什么呀就大作家了,就是来出个差。”沈聪忙解释到。

“沈聪在学校时就是大才子了,当作家也是顺其自然的呀!”旁边的舒小雨大美女笑吟吟地看着他。

坐在靠门的萧克接着说:“这麽说咱这有两大作家啊!”

“还有谁?”高玉成,沈聪异口同声。

“咱小雨啊,名副其实的大作家,还是《地理杂志》的大总编呢!”王若云抢着介绍。

“你俩可别说了,就是一个小编辑而已。”

“可不是什么小编辑。”萧克接着说到。

小雨边打着哈哈边不经意的就扫了一眼薛悟。高玉成也神情恍惚地悄悄打量着他。薛悟尽收眼底,却和身边的王若云热且的说着话。

这边高玉成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美女帅哥们,要不咱换个地继续?”

此时夜已渐浓,明月高悬,一行人来到了河边茶座,吹着清凉的河风,赏着天上的月亮,真的是惬意的很。沈聪忍不住惊呼着:“这也太舒服了,都不想回去了。”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吧,兄弟们都在一起多好啊!”薛悟笑盈盈的回道。

不一会儿不大的桌子上就摆满了小龙虾,水煮鱼,还搭了几个开胃的小菜,脚边是冰镇好的啤酒。把沈聪和小雨看的那叫一个眼花缭乱,不知所以。“什么情况?茶座不是喝茶的吗?”“我还以为高总只管喝茶不管饭了呢?哈哈哈”咱这里的茶座就是用来干酒的,今天啊咱们高总,不管米饭只管酒,兄弟们开动了干起来。”薛悟边开酒边说到。

若云熟练的给每个人都递了一瓶。高玉成拎着两个小碗摆开:“今儿小悟给我带了我最喜欢的辣椒酱,是他自个儿做的,味道超级赞大家伙儿尝尝。”高玉成超级喜欢吃这个酱每次都吃不少。

“大律师居然会做辣椒酱?”众人惊讶不已。

“他可能干了,不仅会做酱,还是美食评论家呢,没他这个酱我都下不了饭”高玉成继续地点着赞。

“啥评论家啊,就是一枚资深吃货。不过若云只要看到这个我的这个酱啊,眼都是直勾勾的。”薛悟打趣着若云并转移了话题。

王若云猛点着头,二话不说直接就给自己装了一碟。

“哎,沈聪你是职业作家吗?“我其实也不算什么作家,就是偶尔写点小东西而已。”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啊”若云滋溜着沾着酱的小龙虾含含糊糊的。

“哎哎兄弟们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你一大跳”高玉成神神秘秘地

“啥就吓一跳啊?我有那么吓人吗”沈聪笑侃着。

“人家现在可是大法院的大法官了呢!你们没看到啊,白天看到他那会儿,嘿一身的法官制服,别提多神气了。”高玉成继续神秘着。

“就是一枚公务员尔尔”沈聪谦虚着。

“哇啊,大法官了呀?”众人不等他谦虚完,酒杯早就齐刷刷地举到了他跟前。此时只有薛悟感到始料未及,他静静地看着,被众人灌酒的沈聪陷入了沉思。小雨总是在谈笑间,不经意的给高玉成添加着辣椒酱。高玉成一晚上他都心不在焉的应酬着同学,吃着沾着酱料的小龙虾。抽空还低沉着个脸,用眼角偷瞄着薛悟。他一直也没有注意到小雨的动作,也没注意到他的碗里的酱料,为什么总也吃不完。

在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火爆轰炸之后,沈聪早已目眩神迷,天眩地转了。但是多年办案养成的的职业习惯,在强迫他必须保持清醒。朦胧间他觉得,那看似平静的河面上空似乎飘浮着不一样的味道。

夜已经很深了,热热闹闹的酒局也接近了尾声。趁大家已经东倒西歪之时,薛悟将那瓶辣椒酱偷偷擦干净,向后丢到了河里,桌子上碗碟里的酱也早已蘸完了。桌子上早已经一片狼藉。最后的最后就是萧克送沈聪回酒店,舒小雨和王若云搭伴回家,薛悟送高玉成。薛悟在把高玉成送回家安顿好后,用网络虚拟了高玉成的手机号,给萧克发了条微信,叫他来家里拿钱。刚把沈聪送回酒店的萧克收到消息后,脸上露出了鬼魅的笑容,他立即开车就赶了过来。

此时早已站在窗帘后的小雨轻声说“他来了,开车来的。“他果然会开车”薛悟坐在黑暗里。

“他会开车,就是没有去考证,一直以来都是用的假证。这就是他撞了舅舅后逃逸,一直就找不到他的原因。”

“这个混蛋他活不过今晚。”薛悟咬牙切齿地。“他的那辆摩托车弄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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