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界的日子如约而至。天界几日,人间又是几年光景。此时的不咸山已是白雪皑皑。两位天界神兵早早在扶桑城外等候,毕竟扶桑城的人要离开这不咸山需要暂时解除封印,神兵是羲和王母派来带他们去天界的,看似迎接实则更像是押解。老城主和城主夫人这一日也是难得盛装,倒也掩盖住几分孱弱。虽说要带亲眷,但思来想去也不想拖家带口,毕竟还是“带罪之人”,于是,只带了冉喜和南妞,一是带她们回天界长长见识,露个脸,二是南妞大了,她的身世还是亲自去问问常羲娘娘的好,虽然让南妞和常羲娘娘说上话的机会也是渺茫。当然,老城主也心知肚明,这次回天界绝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他们是知道那玄黓秘密的人,所以出行前也一再嘱咐南妞要装糊涂。而南妞心思暂不在此事上,她有更紧急的事要去解决,每每想到,心里一阵激动,心跳如擂鼓。

今日天界的热闹是几百年没有过的了,天帝九子夭折,三界之前又战事不断,惟独近三四百年难得的太平,虽也有一些各宫各殿的小型宴会之类,今日这等天界齐聚的场面却是许久未有了。众神仙君、各山各城也是安居各处各司其职,久未走动。天帝与羲和娘娘今日在合虚宫设宴自是热闹非凡。南妞是第一次来天界,与冉喜牵着手紧跟在城主和城主夫人身后,眼睛却好奇地四处看着:瑞霭缭绕,琼香扑鼻,各处楼阁亭榭金碧辉煌,氤氲缥缈;仙泉潺潺,莲影浮沉,梅树曲折有致,梅花枝头顰俏,也有紫藤一串串摇曳生姿,定风波百紫千红,本不是一季盛开的繁花,却在天界久开不败;十步一亭阁,百步一园落,珍稀花木更是目不暇接:东方琅琊的琅玕花,南方火山的离珠果,牛首山独有的鬼草花,竟然还有符禺山的不惑仙草,昆仑山的沙棠也已结了红果,让人垂涎欲滴,连那异常神秘的月华花也有,雪白柔和,仙气飘然,一片片桃林夭夭灼灼,落英缤纷,光是这些花草树木已让久居不咸山的南妞大开了眼界,目不暇接。侍儿小仙们里里外外忙碌着,都是衣袂飘飘,发饰一致,规矩整齐,长廊里一纵一排,百味八珍陆续端入。当然,除了这些,南妞也关注着路过的每一个仙子神女。

到处都是寒暄的各神各族等,天神各族之间也是有势利眼,大家对扶桑一族的出现表现出的是客气而克制,南妞能感受到那种刻意的疏远,没什么人太在意他们一行,南妞趁机将紫玉变化的簪悄悄拔下藏于袖中,掉入隐处的花丛,紫玉也趁大家忙碌寒暄之际幻化成兔子跑向桃林深处,凭着残存的一点点记忆去寻嫦娥的住处,那是常曦娘娘月神一族的月宫,嫦娥仙子就居住在月宫中一处小小的宫殿:广寒宫。紫玉好不容易来到月宫,趁守卫不注意溜了进去,原以为月宫中今日也会是熙熙攘攘,热闹喧哗,却不想完全两种光景,空空荡荡,异常安静。紫玉来到广寒宫,熟悉的凄清孤冷扑面而来,让人神伤的境地。广寒宫更是寂静清幽,很明显,没有人,连玉兔小仙子都不在,难不成月宫里的人都去参加盛会了?紫玉在广寒宫转来转去没有人影,只好原路折返,去找南妞。

此时南妞已随扶桑城主和老夫人来到合虚宫。整个合虚宫大得像一座城。明霞悠悠,薄雾蒙蒙,豪华璀璨而不张扬,颜色素而明亮,有仙鹤云霭里徐徐飞过,有彩羽凤鸟驻足于琉璃殿檐,白玉石柱子耸入殿顶,金鳞小龙盘于柱础之上,诺大的殿堂铺设整齐,描金桌案,碧玉碗盘酒盏,珍馐百味目不暇接。南妞一行拜伏行礼,初来天界难免有些局促,又见那天帝目光深邃威严,南妞心里更是有些紧张感,天帝左边那珠光宝翠,雍容华贵之人想必就是羲和王母了,不知是不是南妞的对羲和所为的先入为主,总觉这王母目光中少了几分从容慈爱,多了几分神秘果决。南妞随老城主入席落座,位置倒是离天帝王母不算远。离天帝最近的位置上还有一人高贵优雅,端庄秀丽,眉目间透露着聪颖庄严,想必这便是常曦娘娘了。南妞试图与常曦娘娘目光交接对视,但是很难,常曦只是礼貌性地扫视全席,目光便移走了。

天帝举杯说了些常规主导庆贺的套话,羲和也附和着说了些,南妞心思不在这,没有认真听他们的官话到底是什么,只听了最后一句:“与众卿同享。”便见席间众神等举杯同贺,开始品味桌上的美味佳肴,琼浆玉液。只见脚下云雾骤起,铺向殿堂中间的圆形台面,忽闻罄钟声起,笙箫和鸣,几十个纱衣玉女飘飘而来,怀抱琵琶,彩带飞舞,随着音乐边舞边弹。接着,又有一绝色仙子怀抱白兔而来,仪态端庄,踏着祥云,步态轻盈,不怒自威,素色纱衣不食人间烟火,踏着乘风步走入舞池中央,放下怀中白兔,翩翩起舞。没有媚态,目光柔和坚定,不定视,只有眼波流转,专注在自己的舞姿上。南妞的心怦怦怦地乱跳着,拿着酒盏的手微微发抖,难道她就是嫦娥仙子?她注视着舞池中心,耳边是众神的鼓掌叫好,南妞恍惚了,心里一阵酸楚:我的娘亲在这天宫之上为众人献舞,没人知晓她的母子分离之痛,没人在乎她是否思念夫君。她用舞步的轻盈掩盖住内心的沉重,为“祈圆”而掩饰着,苟且着。这支舞在南妞眼里显得尤其冗长,耳边又充斥着他人的言语,“这就是那抛弃后羿的嫦娥吧!”“这就是嫦娥仙子!”“果真是绝色仙子啊!”南妞气愤又难过,她也只能忍耐着。

舞毕,嫦娥仙子欲退场,被天帝和羲和留下,入座常曦娘娘旁边。南妞目光没有从嫦娥身上移开一刻,她希望娘亲能看到自己,但是嫦娥仙子目不斜视,仿佛她的眼里装不下任何人,眼睑低垂,看不出她的悲喜,平静的,温柔的。只有南妞看到了逆来顺受,看出了忍耐和凄苦。难道紫玉没有找到她?不然她为什么不在席间搜寻。一定要想办法和她说上话才是,可此时偏偏紫玉不在身边,她无法求证,也无法让嫦娥仙子注意到她。恍惚间她听到羲和王母说:“难得今日众神齐聚,亲眷在侧,我小儿幼玟如今也到了娶贤纳姬的年纪,我和天帝也筹备着为他赐一门婚事,众卿家如有合适亲眷也可择日上报,我儿此次宴会上如有心仪仙娥也可告知于我,借这三界太平盛世招一门亲。”众神拥护叫好,谄媚之言不绝于耳。南妞看向常曦娘娘对面桌的昭阳神君,心想,这不尴尬吗?当着众人的面被催婚,是有多“恨嫁”。她怎知羲和王母早就将算盘珠子拨到了扶桑一族,场面上的话就类似一个通知罢了。她和冉喜对视了一下,冉喜更是不知所云,平静得很,因为她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是不会把她推荐出去的。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宴会终于接近尾声。众神族陆续退场。南妞也随扶桑城主一行来到殿外,准备去北天门等候神兵送他们回不咸山。紫玉已在殿外等候多时,趁众人不注意变回吊坠挂在南妞胸前显眼的位置,以便嫦娥能一眼认出。她悄声告诉南妞,广寒宫空无一人,她没有见到嫦娥仙子,南妞小声回到:”我见到了。”南妞故意磨蹭了一下,让太公和祖母带冉喜先行,她随后就来。老城主自是知道她心里的盘算,只叮嘱她不要乱跑,不要惹事。南妞在等常曦娘娘和嫦娥仙子。

很快行人稀稀落落,各回各宫,各回各山。常曦娘娘也携嫦娥仙子走出殿门。步履轻缓,后面紧跟着两排小仙子。南妞迎向常曦娘娘跪拜,常羲娘娘让她起身,问她是何家亲眷,可是走散了。南妞顺势回答:“我来自被封禁在不咸山的扶桑城,娘娘可曾去过不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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