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不由得僵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二娘!”阿燕的声音,银屏扭头看去,是拿着帕子的阿燕,她身旁正是秦山。秦山的表情和她一样地错愕,他赶紧按下了她的剑,走过来对侯君集躬身一礼:“老师!”然后对银屏说:“这就是我的老师,侯君集将军。莫非有什么误会?”侯君集问:“这姑娘是医士?”“是啊,”秦山回答,“我们今天请了周医士来给父亲看病。她是周医士的徒弟。周医士才从九成宫回来,就是前阵子给皇后治气疾的那位高手。”“哦!”侯君集说,“我听说了。我今日也是来看望你父亲的,明日我和你一起启程去九成宫。”“老师,您这么忙,大可不必如此。”侯君集疲惫地一笑:“不必见外。”他转向银屏:“姑娘,实在是个误会,抱歉让你受惊了,会在演武场上拔剑的医士,我活到这个年纪确实是第一次见。”银屏发窘:“侯将军,是我鲁莽,您别见怪。”侯君集大笑。
翠涛的后劲让银屏觉得有点头痛,又闹出了这场误会,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秦山陪着侯君集去前面和他们一起饮酒,她自和阿燕回到后面秦云这里。侯君集到来后,她突然觉得前面安静了许多。秦山突然掀帘过来:“云姐,尉迟叔叔已经醉了,我叫人送他回去吧?”秦云站起身:“我去看看。”银屏一抬眼,才发现秦山却没有马上跟着姐姐出去。两人同时开口,她问:“我师父如何了?”他问:“你可是喝得上头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由得大窘。秦山走近了几步:“放心,我替周先生挡着。你若乏了,我待会叫人带你去歇歇。”“不用不用。”她忙推辞,看了一眼秦山的脸。陪着他们饮了这么久,他居然无半点醉意,身上也未有多少酒气。秦云突然急急地探头:“三郎快来,程叔叔和魏叔叔也要走了。”秦山未及多说,快步走出去了。
前面一阵嘈杂,银屏心想师父大概也当趁机告辞,便掀开帘子向前面走。刚刚来到屏风后面,却听得侯君集的声音:“叔宝兄,我看你今日心情还不错。我啊,今天能和你一起饮酒,也是多日以来不曾这么痛快过了。”又听得秦琼呵呵一笑:“君集,你也辛苦了,这些年日日操劳,你的这番狠劲我确实佩服。”银屏疑惑地从屏风缝间看去,却见厅上只有秦琼和侯君集两个人。“老哥哥,别羞臊我了。”侯君集夹起一个玉尖面尝了尝:“嗯,这味道好,叔宝,你家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啊。”秦琼说:“好吃,就多吃几个。厨子是女儿送来的,顾念我老头子肠胃弱,都是变着花样做,这里面掺了两种肉馅啊。”侯君集看了看秦琼花白的须发,突然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下。秦琼放下手里的酒杯。“君集,别藏着掖着了,说实话,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来看看你啊。”秦琼笑了笑:“君集,我知道你这阵子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你有那闲情来专门找我饮酒?你看你,衣服都没换,才从营里过来吧?”侯君集的手把玩着银酒杯:“我是来看你的。叔宝不至于这么吝啬,知道我才从营里过来,连个饭都不让我吃完吧?”秦琼大笑:“好好好,你尽情用,尽情用。”他看着侯君集往嘴里塞了两个玉尖面之后,再次开口:“吐谷浑那里怎样?”“还能怎样!一群喂不熟的狼。今年又扣留我们的使节,又骚扰边境。”侯君集愤愤起来,“这些年我们都忍了。武德年间物力财力都不够,那是没有办法。四年前收拾了突厥,现在也该剪除这个祸害。年前开始,圣人就已经在逐渐从各地调集物资做准备了。上次我去九成宫,圣人的意思是先派段志玄去抵挡一下。”
屏风后,银屏刚准备走开,却听得秦琼平和地说:“君集,你觉得不太有把握,是么?”侯君集没有说话。片刻后,才低声开口:“我确实觉得把握不大。若是想一举灭了吐谷浑这个祸根,恐怕段志玄一人是不够的。”秦琼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声音也更低一些:“君集,圣人一向信任你,如今你又正是年富力强,不管段志玄能不能打开局面,想必都是要派你去的,你是想把三郎带去吧?”侯君集声音更低:“老哥哥,看到你这个样子,想到你只剩下了这一个儿子,我怎能如此?”两人沉默有间,秦琼说:“难道三郎在你那里不像样子?带他怕误事?”“你说哪里话。”侯君集急了,“怀玉很是勤谨,是我得力的属下。我自己的儿子和女婿也都任军职,可是远不如他。我们终有一天要老,大唐需要后继有人。不瞒你说,我动过这个念头。我做老师的有点私心,怀玉弓马娴熟,勇敢刚强,可是太年轻,需要历练。”秦琼说:“既如此,你犹豫什么?”侯君集的声音很小,像是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没有十足把握。”秦琼似乎是拿起杯来饮了一口。“君集,带他去吧。”却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周医士的声音响了起来:“翼国公,尉迟将军我看过了,醉酒而已,回府歇着当无大碍。天色已晚,老朽也告辞。”
师徒俩向秦琼告辞,秦云姐弟送至门口。因为侯君集在,秦山今日不便亲自送他们回去,派了自己的仆人阿南护送。银屏刻意地不去看他,却听得他厚重而不失温和的声音对自己说:“屏儿,今日多谢了。”她只好抬头,隔着面纱对他笑了笑:“世兄客气了。”那双黑亮的眼眸过于灼热,她逃也似地上了车,不知为何,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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