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梵在铁路上工作了快一年,时间再次来到和煦的春天,这座城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的是,每年春天都会有一场必不可少的倒春寒,在春天的真正暖和起来之前,大家都还会为那场寒风裹好衣服。今年的春却出乎人们人意料,温暖的阳光早早就散落到大地上,以往要裹到燕子筑巢后的厚衣服在这个春天早早脱去。

火车自远方带来了新的消息,陈梵从乘务员那里得知了大城市里正在发生的种种变化。不少公司开始改革,听说有不少厂子生产的产品过剩导致屁股跟了不少债务,其中的大部分甚至要顶不住压力濒临倒闭。

这座远离喧嚣的小城表面上未受到任何影响,但是陈梵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这么一个人口算不上多的小城里聚集了远超需求量的产品,城里经营的企业实际上都在亏损,那年他上大学的时候教授曾经为他讲过类似的问题。而且,城里卖的大多数产品都是十几年前的老产品,用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有什么升级,库房里堆成小山的货箱一件不带少,人们更愿意买来自其他城市生产的新产品。小城自己生产的东西显得毫无竞争力。

他仅仅在记忆角落里瞟了一眼大学时的回忆就意识到了这些企业所面临的问题。

下班后,陈梵和朋友们出门吃饭,饭桌上他们抱怨公司开不出工资,可能是因为火车不管日夜的来回穿梭停靠,他在铁路上的工作相比于成立在企业工作的职工而言显得更加稳定,铁路局没少发过他的工钱。朋友们的表现和乘务员带回的消息无疑验证了他的判断。

他回到家,母亲刚刚从街道办回来,手上拿着装退休金的信封。

“我的退休金怎么又少了?我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老了还要克扣我的养老钱!”母亲摸着变薄的信封抱怨道。

“你又不缺钱花,纠结这个干嘛?”

“我就是争这一口气!我在这干了大半辈子的活,离躺进棺材还有多长时间?我这点退休金还要扣,那我浪费的青春岁月谁给我补!”母亲言语里有些气愤。

陈梵叹了口气,不管是外面还是家里这细微的变化都在不断催生他心里的危机感。无论怎么样,铁路沿线的工作不能停,一旦某段铁轨出问题,火车是会出轨的。

共和国外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了风暴席卷前的浪潮,来自国际社会的变化让管理经济发展的各个部长没完没了的开会,他们在狭小的会议室里浑然不知潮水已经开始涌向自己栖身的国度。

国内各个企业连年亏损,地方政府为了修建各种设施也债台高筑,连年的财政赤字怎么也隐瞒不住。引发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最终还是降临,共和国面对的是来源于国际社会的经济危机。国内企业的不思进取让出口遭受重创,经济状况一路下降,企业为了自保,国家为了站稳脚步,工人们成了他们保命的弃子。

无数的工人被公司“买断工龄”,他们在为公司忙碌了大半辈子之后被无情的扫地出门。然而共和国并不是对自己养育的孩子们毫不留情,国家为下岗的职工们发放了补偿,每个人都能拿到属于自己的补偿款。

果真如此吗?未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之后的冬天就不会有那么多在凛冽寒风中慢慢等死的家庭。

丧尽良心的领导在发放补偿款的时候特意扣除了一大笔资金到自己手上,这毫无人性的举动让无数工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痛苦与绝望。他们靠着这笔沾满人血的财富安然度过了漫长的寒冬,留着那些下岗工人的尸体在风中不断作响。

其实那年小城春天的寒风只是来的晚了,它并没有选择离开,凛冽的寒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小城纷扬不断的惨白煤灰伴着寒风再度让小城进入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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