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入定行气,胡往之睁眼望着窗外,天边朝霞氤氲着紫气,身心自觉一阵舒爽。

敛气收功,回过神后胡往之才发现门窗紧闭的屋内已经立着一位相貌平平无奇,一身书生长袍的中年人。

“胡少侠,天资过人亦能如此勤力,在下佩服。”

胡往之自然也能猜到来者何人,立刻起身还礼:“教主亲自动身来见我,晚辈才是受宠若惊。早知如此,昨夜我就该请圣女带我去见您才是。”

一套恭维的官腔说得他自己都觉着有些反胃。

没办法,寄人篱下,想要说话有用,嘴上就得舍得花力气。

对什么样的人就得说什么样的话,当初自己在稠州的学堂里天天瞧着这些装模作样的虚礼,就会看也看会了。

“不知晚辈该如何称呼教主?”

“在下姓张,立教以来,自名昌生。”

“晚辈昨日闻圣女所言,张教主想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少侠昨夜想问的,该问的都问过阿梓姑娘了吧?”

“恩,教中之事晚辈也已有所耳闻。”

“有何想法?”

胡往之见对方言语直接,自己也懒得绕弯子,这位张教主要是想听恭维话也用不着来问自己,而他给的答案自然也是言简意赅。

“乱。”

“用这字形容倒是不错。自从今年起事以来,教内事务确实很乱。”

听到这个回答,张昌生看着面前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深意。

——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深。

“此等乱象生于人心,避无可避。从我打算借由右护法的人望拉拢教外之力以胁迫豪强助岭南百姓渡灾时,便是埋下了乱象根源。”

胡往之问道:“教主既知此事艰险,为何强行为之?”

“黎民蒙难于眼前,我既有救赎之法,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与杀人无异?”

少年一怔,陷入了沉默。

“所以胡少侠,你正是如今破局的一把钥匙,若是能接任圣子之位......”

“教主大义,晚辈佩服!”

胡往之不等话说完,当即打断,“可晚辈对贵教的教义知之甚少,恐怕难当此任。”

对万民教此等所为,他倒不是不认可。

以昨日所见佐证这位教主的说辞,万民教如今的作为确实为灾年中的岭南道百姓谋得了一条生路,但这毕竟是在与朝廷作对。

况且这是万民教中内部的权力斗争,仅凭自己心中的这点钦佩之意便舍身相助,胡往之自问还没有如此大义。

更遑论身为右护法的仇娄还是杀死自己的杀父仇人,要说面前这位教主不知道此事是绝不可能的。

“圣子不过虚职而已。胡少侠师从凌云阁有所顾忌,我也清楚。但还请放心,据我所知,凌云阁对于弟子们的来历和去处向来不做限制。再不济,日后在下亲自上白鹿山,有些话说开了就好了。若是信得过,少侠仅需稍作配合,助我从右护法手中收回对红巾卫的掌控,绝不让你为难。事后我自会送你回阁。”

胡往之一时间也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推辞,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心中隐隐萌生出一个想法。

“教主如此真切,晚辈帮个忙也不是不行,只要......”

话刚一开口,张昌生也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古朴的书册,封皮上那《天涯行》三字都快被磨得不成型了。

“这是在下恩师留下的轻功秘籍,听舞儿说少侠未曾习过轻功,不嫌弃可以先练练,以后走江湖还是用得上的。还有兵器我这儿倒是没有合适的,不过等你接任圣子,仇娄护法也不会藏着掖着,教中武库的收藏还是不错的。”

“张教主,这些东西于晚辈皆为身外之物。”

胡往之将递来的书册按下,沉肩抬眉,眼中缓缓爬上了血丝,透着隐隐的煞气,“不知教主认为仇娄护法所言之事是否可行?”

而张昌生看向他的目光也略带深意:“我教以民为本,妄起刀兵实乃右护法一家之言,不知少侠有见解?”

“见解不敢有,但解除仇娄对红巾卫的掌控办法有很多种,晚辈想知道,其中包不包括——让他死!”

张昌生神色依旧,甚至回应胡往之这份果决时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欣赏:“若少侠有更好的办法不妨赐教。”

“当真?”

胡往之神色诧异。

这可是万民教中掌管兵权的右护法。

虽说夺权杀人之行在一些江湖门派里也不算少见,且不说万民教组织庞大,右护法一职位高权重牵扯甚广,仅凭自己对这教派的所见所闻也料不到这位教主能面不改色地表示愿意下此狠手。

而张昌生不紧不慢地道出了自己的条件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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