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太史公自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所谓“冬藏”,就是指人到了冬天,应该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以利来年应对春生、夏长、秋收的付出和收获。冬藏养生既是大自然植物与动物的生长规律,也是人类一条养生的原则,同时也体现了“天人相应”的中医原理。重视保暖,也是“冬藏”的重要环节,尤其是对于老弱病残者。进入冬天,会出现因寒流南下而气候急剧下降的寒冷天气,容易使人患上风寒感冒、风湿骨痛、心血管疾病。因此应该重视随气候变化而加衣。为了适应“冬藏”,应该适当增加睡眠时间。冬天应该提倡早睡,适当多睡,以达到养精蓄锐的目的。锻炼不能运动得“汗流浃背”,以免伤气,同时也避免因出汗受寒而造成风寒感冒,不宜进行激烈运动,尤其是年老者,不要冒着严寒而做一些超体力的运动。

时间流转,四季更迭,秋去冬来,又到了东北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间了。昨夜是雪夜,雪花乘着呼啸的北风散落人间,让万物褪去旧装换新装,它势必要把所到之处全部染白。这已经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了,前两场雪留下的痕迹还在,在田间地头,在高耸的屋顶,在不曾被人接触到的地方。骤降的温度可以让你吐口唾沫变成钉,刺骨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钻,让人不寒而栗。没有人可以挑战寒冬的权威,它既霸气又霸道,高高在上。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孩子总是秩序的破坏者,也是探索世界的先行者。家家户户每天晚上都要把大门锁上,屋门在里边儿插上。锁头经过一个夜晚的冷冻,和冰块儿一样冰,刚拿进屋的它寒气逼人,直扑人的脸面。孩子们开始挑战,用舌头去舔,轻轻触碰,只此一下,舌头就被牢牢粘住了。大人们已经见惯不惯,这个时候不能硬拉,要先让孩子保持不动,再去舀一点儿水,缓慢浇在舌头与锁头的连接处,瞬间就可以分开了。东北的孩子都要经历这么一次,即使父母提前告知也会如此,这也算是他们从懵懂无知向着未知世界迈进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余桂华拉开窗帘,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初升的太阳已经划过天际,露出圆润的脸,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脸上,让人暖洋洋的。部分散落的阳光在雪花的折射下,格外刺眼,余桂华不禁微闭双眼。就在她闭眼的瞬间,阳光如阿波罗射出的神剑一般,穿过眼皮进入眼睛,最后留在心里。这股强大的力量,足以扫尽阴霾,让人心胸开阔、心旷神怡。太阳的魅力就在于此,既高高在上,又伴你左右。它周而复始,东升西落,滋养万物。穆宝财和余桂华分别穿好衣服,一如往常地起来了,生物钟早已锁定这个时间,十分精准。他们冬天并没有事儿要忙,只是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余桂华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她迫不及防,她不自觉地打起了一个寒战。她先是闭上嘴巴,用鼻子短促地呼吸,这样空气可以均匀、舒缓地进入口腔,从而让身体适应眼前的环境。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顺嘴滑入胸腔,平衡着心中的燥热。随后,她长长地呼出浊气,气体遇冷形成白雾,像天边儿的云彩,白雾不断向外扩散,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地面上的白雪堆积起厚厚的一层,足以没过脚踝,余桂华开门时把门口的雪刮到了一旁,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她踩在上边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房顶上的雪就像做了造型一样,有棱有角,很有立体感,活脱脱的天然工艺品。余桂华伸个懒腰后,回到屋里,开始做饭。穆宝财把扁担放在肩膀上,左右手把握着对应的挂钩,挂钩勾在两个水桶的把手上,准备妥当后就去打水了。水桶都是薄铁皮做的,结实、耐用,把手是钢筋做成的,形状如拉满的硬弓。从家门口到大门口的路最是难走,因为从没有人踏足,所以他只能做开拓者。然而做开拓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雪时不时就会钻进鞋里,弄湿鞋袜,所以他走的格外小心。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时,已经有密密麻麻的脚印了,走起来十分舒服,轻松自如。一件小小的事情揭示了两种不同的人的心路历程,独立思考者会面对未知,会受伤,会被质疑,会无助,会面临数不清的困难。从众者不需要读书,不需要反思,不需要实践,只需要融入群体即可,人云亦云,人行己行,人止己止。所以独立思考者寡,从众者众。屯子里的人公用一口大水井,水井在屯东头吕大爷家旁边儿,据说它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由于井口比较大,吕大爷怕屯子里的小孩儿玩闹时掉进去,就在上边儿放了几块木板。家家户户的大人也怕孩子有危险,每每在他们出去玩儿的时候都得叮嘱一声:离井远点儿!水井轮廓是方方正正的,井壁由木方搭建而成,木方从水底下一直延伸到井沿儿,整个井沿儿比地面高出二十厘米左右。因为地面积存的雨水或融化后的雪水都带有泥土,井沿儿高一点儿可以避免泥水淌到里面,污染水源。即使是风和日丽的天气,清风也会吹起尘土,高出地面的井沿儿可以有效阻挡灰尘落入井中。水井正上方是一个木制的支架,东西放置,一个实心的铁棍横跨在上面,铁棍穿在一段儿圆柱形实木里,中间有空当,转起来不会卡涩。这块木头可谓是千选万选挑出来的,用来旋转的把手,就是从树桩侧面长出来的,靠近西侧圆面,延伸出去,又与木桩平行,粗细也很合适。井轱辘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一个水斗,它是胶皮做的,和牛车上的轮胎材质差不多。水斗呈圆柱形,中间肚子比两边儿宽,上边儿开口,安着半圆形吊环,吊环两端穿在胶皮上,下边儿有一个一拳大的缺口,缺口上面是一块儿完整的胶皮,半封闭。水斗进入水中,靠本身的重量下沉,这时半封闭的胶皮被水顶起来,直至整个水斗都没入水中,胶皮又落回去。然后转动把手,水斗就随着绳子升上来了。由于水斗下边儿不是封闭的,所以会滴滴嗒嗒的往外漏水,流失量并不是很多。

穆宝财走到井边,放下扁担。这时,吕大爷正拿着镐刨着井边的冰块,他虽然六十多了,身体依旧很硬朗。“吕叔,又刨冰呢,剩下的我来吧”,说完就从吕大爷手中把镐拿了过来。吕大爷指着冰块说:“早上过来打水,就顺手把四周的雪扫了扫,把冰坨刨刨”。穆宝财一边用力刨着一边说:“是啊,快过年了,谁要摔伤了可不好”。平常十多天就有人来刨冰,谁有空就来,也没人计较,一般吕大爷居多。不一会儿,周围的冰就都被刨掉了,穆宝财拿过铁锹,把冰都扔到壕沟里,又拿扫帚扫干净了。穆宝财准备打水,吕大爷在一旁收拾工具。“吕叔,吃饭了没呢”?穆宝财问。“吃过了,我们老两口吃饭早”,吕大爷说着拿起工具,催促着,“赶紧打水吧,回去慢点别摔着。”。说完吕大爷把工具放在院子里,回屋去了。穆宝财把两个桶分别装了一大半水,然后把井口盖好,挑着水桶往家里走去。虽然路程远,但桶里也不能装的太满。水满则溢,人满则失就是这个道理。

穆宝财回到家,赶紧把水倒进缸里。余桂华正在烧火,她把苞米杆一根一根的往里放,锅边冒着少量的白气。看到穆宝财回来了,随即抓了一大把苞米杆放了进去,让火烧旺一些,可以快些吃饭。穆宝财先拿起扫地的笤帚,把窗台上的雪扫到地面上。然后又拿起扫帚,先是把前院扫完,接着扫到后门,又沿着后院小路一直扫到柴火垛底下。穆宝财返回屋里,余桂华打开锅盖,瞬间热气腾空而起,饭菜都是昨天剩的,在盖帘子上放着,底下是烧的热水。余桂华把饭菜拿到炕桌上,盖帘子放在墙上的钉子上。接着用水舀子把热水灌进暖壶,塞上木塞,接着又是一瓶,一个放在西屋的碗架子上,一个放在东屋的柜盖上。剩余的热水用来一家人洗脸用。两个老人之前自己做饭,这两年身体都不太好,余桂华就不让他们做了,都在一起吃。穆鹏已经三个多月了,长的白白胖胖。幸好母乳很充足,要是不够就难办了,家里也拿不出钱买奶粉。他额头很大,高鼻梁,脸很圆,谁看见都说孩子长的好看,有福样。其实大人们对每家孩子都这么说,毕竟都爱听好听的。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滤镜,身处同一个世界,看到的东西却不同。耳习于所闻,则喜谀而恶直;目习于所见,则喜柔而恶刚;心习于所是,则喜从而恶违也。三习既成,乃生一弊,喜小人而厌君子。传统思维,传统文化,造就无数个传统的人。既有不同,又无不相同。

穆波吃完饭,带着爸爸的棉帽子出去玩了。手上的手闷子是妈妈用尼龙布缝制而成的,里面用棉花填充,很暖和。余桂华怕孩子玩起来随处乱丢,就在两个手闷子上连了一根绳,绳子搭在脖子上。脱下手闷子玩的时候,既不会掉,带上也方便,走哪儿跟哪儿。一群小伙伴跑到村西头路旁的树林打雪仗,大家彼此年龄都差不多。有东院郑国民大哥家的小雨,因为穆波在屯子里辈分大,基本和同龄人都差一辈。还有郑国辉大哥家的丽曼,吕中仁大哥家的胜男,都在村西头住,就隔几户人家。小雨是男孩儿,剩下都是女孩儿。玩着玩着,小雨跑到地头,用手闷子把上面的一层雪扫到一边,用力跳到上边,双脚前后左右的蹦着。

九十年代,东北的雪非常大,前两场下了足有三十公分厚,这次也有十多公分厚。冬天温度很低,每天晚上都有零下三十多度,白天也在零下二十度左右,西北风一直凛冽的吹着,雪被风扫的越来越硬。其余几个孩子也开始跳上去,一起玩了起来。小雨又跑去找了一根粗树枝,折断后用接茬处开始挖洞。雪冻的太硬了,起初不太好挖,很费力。挖到底下就好些了,没那么硬了,不一会儿,就挖到黑土层。又用力挖了几下,硬邦邦的,戳的手很疼。接着又开始把洞扩大,扩到足够一个人蜷缩着可以躺下了,自己猫里边嘿嘿笑。穆波几个人看着他躺了进去,互相使个眼神,一人一大捧雪,敲敲靠近,随手全撒在小雨身上,迅速跑开了。小雨站了起来,低着头用手闷子把脸上的,脖梗子里的雪擦掉,然后开始哭起来了。丽曼说:“让你装,看我不打你”,说完拿起雪块扔了过去。胜男看他一动不动,赶紧过去看看,“真是哭了,你俩过来吧”,她对着穆波和丽曼喊着。然后安慰着说:“我们不是故意的,别哭了好不好”?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把他哄好了。小雨马上又跑又跳,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接着他们弄了五六块大雪块,两个人抬一个,在路中间摆了一排。直到玩累了,几个人才回家。

回到屋里,穆波把手闷子往炕上一扔,摘下帽子,头发湿漉漉的。刚刚还挂着白霜的眼睫毛,瞬间变成水珠滴滴嗒嗒的往下掉。脸蛋子也红红的,一边一个大红脸颊。余桂华用手捂着穆波的脸,接着拿过毛巾,给孩子头发擦干净了,这样最容易感冒。余桂华摸了摸手闷子,潮的乎的,就拿过来放在炕头上热乎着。帽子里面也是湿透了,她把帽子翻了面,把里边朝外,也在炕头铺好。穆波坐在炕沿上,余桂华蹲下来把孩子的棉鞋脱了下来,袜子也脱了下来,鞋子放到了炕头的炕席底下。都放好了以后余桂华就出去了,穆波跑到炕头,把脚放在褥子底下。穆鹏盯着姐姐,身体一个劲往穆波这边够,试了好几次,终于翻过身来,一只胳膊压在身体底下。先是开心的笑着,一会儿又哭了起来,穆波以为是胳膊疼,于是帮弟弟拿了出来。看穆鹏还是哭个不停,穆波只好大声喊着妈妈。余桂华走进屋里,看看儿子会翻身了,开心的笑了。穆波见妈妈一点不着急,还在那笑,说:“妈,别笑了,看看弟弟是不是胳膊压坏了?一直哭”。“没事的,刚学会翻身都这样,你弟弟这是还没适应”,余桂华说。于是把穆鹏转了过来,让他平躺着。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穆鹏翻起身来变得容易多了,只是能翻过来,却翻不回去。这回余桂华没有管,因为孩子这些动作都是摸索而成的,多练习练习就都会了。

老人常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又是一个好年头。农民一年到头来就这么点念想,年景怎么样?庄稼好不好?这才是真正的写照,在生存没有得到保障时,努力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愿望。吃喝不愁了,就开始琢磨找点乐子,人的欲望是一点点变大的。度过悠悠岁月,忽然有一天发现,欲望比人大。即使生活又回到生存阶段,欲望却回不去了。实际生活与理想生活错位后,就会心生怨恨,仇富,仇穷。慢慢开始,就会选择简单方式,拿来主义,偷。各个屯子里丢东西都是经常事,家里养鸡鸭的,总丢。丢了也不敢声张,没人管,对自己家是大事,对别人就是小事了。被偷的人害怕被报复,感觉就像自己做了错事,畏畏缩缩,慢慢地就不了了之了。他们后来就白天在院子里养,晚上放在外屋地的柴火上。苞米从拉回家,基本就总得起夜去看,少一点,家里就更拮据一些。苞米脱完粒后,就不用出去了。都堆在窗台底下,半夜用手电筒照照就行。也有害怕的,依旧起夜去看。直到苞米卖完换成钱,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了。接着又开始把钱藏在柜子里,找个旧衣服,把钱放在兜里后,用线缝上,放在最靠下的地方,上边用衣服盖上。时不时趁着天黑,翻开看看,看还在就安心了。等钱花没了,又开始愁缺钱的事。越是没钱的人,越是怕东怕西,越是怕东怕西,越没钱。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人的性格由基因决定一半,生长环境和父母的教育占一半。所以寒门,难出贵子。不在缺钱,而在缺少平常人的性格,行为,思维,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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