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少年。

裴玉?是玉还是什么别的字?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把字典翻出来。

晚上,男人喝得烂醉如泥在客厅睡觉,沈知意疼得睡不着,干脆到外面走走。

她边走边想事情,因为读书读得早,再开学她就读高一了,学校会给她免学费,可是住宿制让她没有太多打零工的机会,现在攒的钱不知道能撑多久。

她想着,不知不觉走远了,来到小溪边。

刚从小道走出来,就看到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的少年,夜风将他身上的衬衫吹得簌簌作响,他很警觉,没多久就看过来,见到她,眉梢挑了挑。

“沈知意,”他说。

他声音也是冷冷的,但很好听。

沈知意低低地应了声,懊恼自己没有把还他的钱带到身上。

裴彧看了她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往旁边挪了挪,对她说,“坐。”

沈知意默默坐下。

他身上有很淡的香气,木质调,沈知意不知道是什么,猜他喷了香水。

好精致啊,她忍不住想。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裴彧发现如果自己不开口的话,她就真的不会跟自己说话,不得不像秦放平时骚扰自己那样,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多大?”

沈知意看了看他,只说,“再开学读高一。”

裴彧垂眼,“哦,我读高三。”

他实在不算个会聊天的人。

好在这次沈知意把话题接过去了,她有些好奇,“你是从哪里来的?”

“京市,”裴彧仗着夜色浓重,毫无顾忌地打量她,她真是特别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的那种,身上还都是伤,裴彧见惯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见过谁会将女儿养成这样。

沈知意沉默下来,她对那个城市的全部了解,都来源于地理和政治课本。

两人没再说什么,临走时沈知意问他什么时候能再来这边,她想把钱还给他。

裴彧看着她,“你不是告诉我名字了吗?这是交换。”

沈知意没听说还能这样交易,她看着他在夜色里模糊的眉眼,想了想,问他,“是同情我吗?”

她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挺可怜的。

裴彧忽然笑了,沈知意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看到他微弯着的眼睛,是一种冷淡的,直击人心的漂亮。

“我看起来很善良吗?”他反问,而后伸手摘掉她肩上的一片落叶,“你不如觉得我是有所图谋。”

沈知意疑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什么可供他图谋的吗?

此后几天两人没有再见面。

考察活动进行到尾声,裴彧这几天跟着裴父一起见合作商,有几个想跟裴父攀交情的人也要过来叙旧,既是见客,裴彧自然得跟着。

这让他几乎没有私人时间。

山上空气清新,裴父这几天心情不错,见客时脸上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裴彧落到最后面,情绪不高。

裴父:“再过三四天就该走了,这里环境不错,很适合建度假区,到时候邀请你们来玩。”

这次来攀谈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做餐饮起家的,商业版图和裴氏不能比,但夫妻俩很会为人,人缘一向不错,和裴父认识的时间也久,连裴彧都要礼貌地叫一声叔叔阿姨。

几人沿着小道走,前面忽然爆发出一阵争执声。

裴父神情不变,“我们换条路走。”

只有裴彧站着没动,他对裴父说,“好像是有人在发酒疯。”

裴父讶异地看他,饶有兴味地笑了,“你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没见过,”裴彧面无表情,“挺有意思。”

说着有意思,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感兴趣的样子。

“那就去看看,”姓沈的那对夫妻很温和,“有些人发起酒疯来不管不顾,要是闹出事,最好先报警。”

裴父无所谓,便没再改道。

离得近了,喧哗声更清晰,夹杂着人们惊呼和劝告的声音。

“别打了,你真不打算要这个闺女了?!”

“那是你姑娘的生活费,这你都要去拿去买酒?你还算是当爹的吗?!”

一出吵闹的,无聊的闹剧。

裴父兴致缺缺,见裴彧脸色很难看,以为他也是不喜欢,“走吧,带你们去看看选址。”

沈先生陪着裴父攀谈,而他夫人则是往闹剧的方向多看了几眼,无意中发现裴彧竟然还没走,目光直直地望着那里。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挨打的女孩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形单薄脆弱。

沈夫人看着裴彧若有所思。

据她所知,裴家这个小少爷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更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彧看向她。

沈夫人试探着说,“那女孩,挺可怜的。”

裴彧表情很淡,“不能离开这里,就会一直可怜下去。”

分明说的是那个女孩,他漆黑的眸子却一直看着沈夫人,像是洞穿她的心思,令她心中一颤。

几天后,来这个山村视察的团队全都撤走。

沈知意这几天都在养伤,她把仅剩的钱找出来,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决定在开学前再去找点零工,她最起码得把一个月的生活费挣出来。

外面有人敲门,是村书记。

沈知意开了门,“叔,有事吗?”

男人笑着告诉她,“知意,有对夫妻想要收养你。”

沈知意像听到一个荒唐的笑话,“叔,我有爸爸。”

她不是孤儿。

“你爸爸已经同意了,他一个瘸腿的酒鬼没能力养你,”

据说是那对夫妻跟他谈的条件,男人只要有钱喝酒就行,有没有女儿不在乎。

村书记拍拍她肩膀,“知意,苦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沈知意茫然地看着他,像活在梦里。

她能离开这个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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