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厚生肉疼了一下,叹口气道:“不论贵贱,能出城就好。”
想起那事,便向叶娘温招手叫她过来,叶大娘却上前问道:“温儿与友孝正说的高兴,官人唤她怎地?”
叶友孝压低了声音说:“便是友孝之事啊,想问女儿怎样引来的他?”
叶大娘一笑,带叶厚生出了门指着街道说道:“妾都代官人问过了。原来温儿早上见了几个小泼皮在抢夺友孝的衣物,一时气不过,出了面把那几个撵跑了。却又怕人家来寻晦气,便将友孝带回了家。”
叶厚生暗自寻思,丁员外的话肯定不能告诉娘子,一是怕她妇人胆小,二是怕她从此对友孝有了成见,家内从此不和。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了。从女儿的话来分析,倒像是合了自己那个“上源驿走水-逃跑后无家可归”的逻辑。
只是丁员外的话,总像是喉咙里黏了一口痰,不吐不快,偏又不敢吐,当然也无处可吐,倒是叫人好生难受。
夫妻俩正说话时,骡车到了门口,赶车的是个精壮汉子,叫做韩五,也认得叶厚生。
见骡车都到了,叶厚生反而放下思绪:且先上路。一路上自己暗地里仔细观察,若有了蛛丝马迹,却好自己已经有了防备。总而言之,不到万不得已,这螟蛉子我是要定了!
夫妻俩相帮着车夫,一齐搬了包裹上车。骡车装的满满当当,好容易坐下母子三人,叶厚生只好走路跟随。
韩五说曹门打仗,幸好往蔡州走的是尉氏门,昨晚一场大仗,今早才算消停。叶厚生走在路上,随口问道:“听说是与蛮子打仗?”
韩五回答:“虽是蛮子,忠义也不输咱们汉人。听说最后上百人,全都战死在尉氏门前,竟然没一个投降使相的。”
叶厚生嘴里答应着:“是啊,各为其主嘛。”心里却在琢磨,这么多无主冤魂,是否与丁员外说的“尸变”有关?
正在乱想时,听见韩五诧异道:“怎地城门不开?”
叶厚生连忙看去,果然没人排队出城,城门里也是黑洞洞的,显见城门紧锁。忙紧走两步,向守城的小校小心问道:“将军,我等想去蔡州,可否行个方便,打开城门?大恩大德,绝不敢忘。”
那小校三十多岁,听见有人称他将军,心中高兴,嘴上却说:“你等要想出门,先看你这一行,有无小儿?”
叶厚生情知这就是早上汴军搜城之事,正想说话,却见叶友孝已经下车,走向小校,连忙向小校说道:“这个便是犬子,今年已经十岁。”
小校看看叶友孝,明显不是五六岁小儿,当即下令开门。嘴里却说:“老丈,劝你还是留在汴州,朱使相这里,虽有沙陀人打仗,估计打不了多久。你等要去蔡州,路上兵荒马乱,若有闪失,后悔却来不及。”
看得出来,小校的确是个厚道人,但是叶厚生也明白,留在汴州,他收留义子的事情早晚会为人所知,那时候加上丁员外的证词,先不说拐卖人口的官司,只是朱使相一句话,友孝就难逃罗网。只有逃出宣武镇,逃到蔡州托庇于薛公门下,那薛能可是蔡州的节帅,与朱使相一般儿高。到了薛公那里,自己这一宝,就算押对了。至于路途风险,总比不了官司上身、朱使相的手段吧。
叶厚生正要找个借口出城,那韩五却忽然说道:“这等风险,韩五去不得。”
叶厚生一愣:“韩五,车资都给了你啦,你现在不去了?”
韩五连连摇头:“若不然,我现在把你们照样送回去,车资照样奉还,如何?”
叶厚生苦笑道:“我这一家,莫不是坐你的马车来兜风不成?”
韩五态度不变:“你一家去哪里,韩五不敢问。但韩五去不去,自己说了算。”
韩五的突然变卦,让叶厚生猝不及防,倒是叶大娘出声了:“韩五,你要回家就回去,但骡车却要留下。”
韩五:“你若肯付钱,我便卖给你。”
一番讨价还价,总算十九贯钱买下骡车,叶大娘自己赶车,叶厚生便和两个孩子坐在行李中间,一家人径自向蔡州而去。
再说朱友裕带人把那丁家菜园几乎挖地三尺,却哪里有什么小儿。派人去寻昨夜的蛮子尸骸,虽然史敬存、薛铁山、贺回鹘、陈景思等人并亲骑军的尸身都在,却怎么也翻不出小儿尸体。只好把地主丁员外拿来,无奈丁员外一口咬死说自己昨晚睡觉,不知菜园里动静。
朱友裕没有法子,眼看时间过去一个时辰了,心想只好向三郎说明,省得再生意外。拿定主意,直奔衙内而去。
朱温听说朱友裕昨晚枪挑一个小儿,今日却寻不到尸身,也觉纳闷。可是河东那头却坚称小儿仍在汴梁,看他兴师动众来战,不似作伪。为何偏找不到?
张夫人听说大郎寻找小儿之事,当即说道:“这小儿定还活着,只不知被哪个百姓家私藏了。”
朱温摇摇头说:“这就难找了,汴州虽不似长安城千门万户,但也是十万人家,哪里去寻?”
张夫人不由笑道:“又何必寻?官人一招‘敲山震虎’,今日在汴州大索小儿,那家人心胆俱碎,哪里还敢留在汴州?必然已经逃走。官人但命人查询城门,定有所获。”
朱温立刻命人去各城门查询,果然得知有家唱戏的带了一个十岁幼儿离开汴州,前往蔡州了。朱温只觉蹊跷,为何不将小儿送还李克用,反而千里迢迢前去蔡州?而且年齿也不相符。虽然心存疑窦,但也命人葫芦将此事报与李克用,只说令郎被戏班子带往蔡州了。同时把沙陀军的尸骸一齐移交过去,把昨夜之事都推到张归霸几个身上,草草将此事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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