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山, 临霜殿。
殷无觅从晟云台上下来之后,便一直独自一人呆在寝殿内。
神女殿下在解契之时的那一道宣言从晟云台上传遍了昆仑上下,许多亲近他的神官都焦急地递来了拜帖,想要见他一面。
这些帖子堆叠在桌案上, 他一封也没看, 也没见任何人, 就连越衡都被他遣退了出去。
从契心石里出来后,殷无觅便一直心有疑虑,他从最后的金色光点内感受的爱意没有半分减损, 那才是薇薇对他的心意, 从未曾改变过。
他们对彼此的心意分明如初, 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而荒谬地就斩断了契约,断了姻缘?
到了现在, 若他还察觉不出异常来, 那就是他蠢了。
殷无觅紧蹙着眉,抬眸望向窗外, 目光似能越过阆风山的山峦叠翠, 看到熹微宫的所在。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呢喃,瞳中神色一点点晦暗下去,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阴鸷。
昆仑的神女被人夺舍, 这件事听上去实在荒谬,说出去恐怕无人敢相信。
薇薇就算将仙元渡于他, 失了修为, 自身兴许无法抵抗他人强行夺舍,但神女一直被好好地保护在昆仑, 能够进出熹微宫的人几乎都是他所熟识的。
唯一值得怀疑的漆饮光,自他来到昆仑后, 殷无觅也特意派人暗中盯着他,确保他绝无可能接近熹微宫。
更何况,大婚前夜,自己还与薇薇见过面,神识还曾进入她的灵台,他们的神魂赤裸裸地紧贴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感官和情潮,彼此神魂交融,没有丝毫阻隔,直到天光破晓他方才离开。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神魂交融更加亲密,更加毫无保留之事了,那时她的魂魄还是正常的。
殷无觅细细思索着这段时间的经历,一点一点地回推时间,将前后进行比对,最终定格在了晟云台大婚。
誓约之前,他与薇薇的心意相通,才能成契,誓约之后,她便握着金簪刺入了他的心口内。
从那个时候开始,沈丹熹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殷无觅越想越是惊骇,手指扣在桌案上,将桌沿都按出深深的指印,是什么人有这个能力,在昆仑的地界内,在三界仙神和昆仑君的注目下,悄无声息地夺舍神女?
漆饮光是否有参与其中?昆仑君是否有察觉?
如果在那个时候,神女就被夺舍,那薇薇的魂魄又去了哪里?
殷无觅脑海里塞满了阴谋和疑问,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想起他在沈薇的灵台留有神识烙印,是他们达到神魂合一时,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铭刻在对方的魂魄上,留下标记。
不论双方相隔多远,就算天南海北,只要循着这个烙印而去,便能直入对方灵台,隔空缠绵。
殷无觅以前受昆仑君器重,经常随沈瑱外出公务,他们二人时常分离,因此神女殿下才会接受他在自己灵台刻下烙印,以在彼此思念又难以相见之时,通过神识相交的方式,耳鬓厮磨,缓解相思。
那日被打出熹微宫,他就想以这种方式强行进入神女灵台与她相见,但沈丹熹及时露面之后,他便敛回神识,没有继续。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他扬言欲要通过神识入她灵台相见,她惧怕他因此发现端倪,揭露她夺舍强占神女之身的真相暴露,才会那样急匆匆地现身,放出狠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也难怪沈丹熹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明明冷漠无情,但相思铃的相思却还在,却还是会响,这或许是薇薇在向他求救。
他却愚蠢地没有察觉,任由她从自己手里拿走了相思铃,竟还可笑地遂了她的心意,一心只想着向她证明自己的心,不敢再越雷池半步,深怕再次伤到她。
殷无觅想到此处,懊悔地拍了一掌桌案,深恨自己太过愚蠢,竟完全被对方吊着鼻子走,以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果他能早点发觉,如果他能强硬一点,侵入她的灵台,如果他……
可惜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如果了,若是薇薇因他的大意,而有个三长两短,他绝无法原谅自己。
殷无觅愤恨难消,闭上眼睛,感应那一枚神识烙印。
庆幸的是,那一枚神识烙印还在,说明薇薇的意识还在,魂魄还未消散,这于他而言便是天大的一个好消息。
殷无觅悬着的心略放下来,照着以往一样,顺畅地进入了神女的灵台神府,清晰地感应到了她的神魂。
她灵台之内,昏昏暗暗,像是夏日的黄昏,温暖的感觉立即包裹住他的神识,如往常一样温柔地接纳了他,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殷无觅都在她神府内,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霾,能抚慰任何创伤。
这也是为何殷无觅偏爱与她神交,因为,只有在神女灵台,他才能感受到从身至心的温暖和光明,将他从那噩梦般的阴暗之地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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