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虽为太傅,如今也无实权,既无法左右父皇决定,更不愿帮一个视人性命如草芥的暴戾之辈。”

谢珏摇摇头,“不麻烦老师,我如今在景祥宫,也无妨。”

“你只是要一卷书册?”

萧老太傅沉沉地看过去。

谢珏不答,“老师,小时候您说我是您最得意的学生,教我为人处世仁厚通达,您也最知我小时的天资和性情。我知太傅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您也觉得我只是小时了了?”

萧老太傅沉吟许久。

六殿下谢珏天资聪颖,三岁识字,六岁作诗文,见解非比寻常。性情虽孤僻了些,但并不阴戾。又是中宫嫡子未来储君。那时他便庆幸,他大晋未来必得一位德才兼备的明主。谁知不过短短几年,昭慧皇后逝去,这六皇子竟也性情大变,变得残暴不仁让他大失所望。陛下纵有维护之心也无能为力。不得已才把六皇子幽禁在景祥宫。

对于这个学生,他曾是赞赏有加的。

可是他今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珏扯了扯薄唇,“老师一向忠君爱国,耿直忠义。可是父皇为什么对您忌惮有加,并不看重你想过吗?”

萧氏子孙,除了才能卓绝的萧祁白,无一人被重用。

而即便是萧白祁,状元之才,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并未多加提拔。

靖宁帝亲佞远贤,重用提拔圆滑小人,强征赋税民不聊生。这些年更是大兴土木,国库空虚,萧老太傅多次谏言惹得靖宁帝不快,朝堂上已几乎没有他们这些衷直老臣的立足之地。除此之外,还因为萧老太傅曾是他的老师,对他多加赞赏不说,甚至提议早早立他为储君。

太傅已年迈,儿子平庸无能,家中唯有长孙萧祁白颇得他真传,却因太傅迂腐而报效无门。

谢珏拳抵在唇边,压抑下咳嗽,唇角缓慢掀起,缓缓行一学生之礼,“我只要老师一句话。”

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开。

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他今天既然来了,就不怕一切后果。

他谋划到如今,本不需要来这里一趟,更不介意弑父杀兄之名。

但他母后是正宫皇后,他是嫡子,他本就该,名正言顺。

萧正易顽固迂腐,却是三朝元老,清流世家桃李天下,在朝堂颇负声望盛名,他必须亲自来一趟。

……

祭奠之礼过后,靖宁帝在御花园摆宴,丝竹声入耳,婉转悠扬。

谢珏被迎到左下的位置,冷峻的眉眼以及苍白的面色引得诸多视线。

靖宁帝眼眸半眯,举起酒杯,对着底下大臣发表了一番沉痛怀念之言,情致浓处更是连连摇首叹息,“朕每每想起婉之,心中便诸多感念。”话音一转,落到谢珏头上,“珏儿乃朕与婉之唯一血脉,身又病弱,朕实不忍心皇儿再受幽禁之苦……”

听着竟隐隐有放六皇子出冷宫的意思。

底下群臣估摸着皇上的意思,不敢说话,只是感叹皇上实在疼爱六皇子,幽禁不过一年,念在昭慧皇后的份上,心软至此。

谁知此时兵部尚书第一个出来强硬反对,“臣以为不妥。”

靖宁帝看过去,兵部尚书高严神色严肃,躬身行礼道,“臣——”

而对面的谢珏忽然摔了手中的酒杯,言语狠辣,“有何不可,你个老匹夫分明是对我怀恨在心,是你儿子该死!”

高严见状,“陛下您也看到了,幽禁大半年六殿下也并未有一丝悔改,乖戾狠辣,寡德无状。恕臣直言,就算陛下看在昭慧皇后的份上,也不该心软偏袒至此解除禁令,否则我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六殿下的毒手。”

下有几个官员应和,“是啊。”

“请皇上三思!”

众多官员心知肚明这高严今日是不会罢休的,毕竟六皇子当初当街鞭打的便是他的儿子。这口气,谁能忍下!

一片混乱之中,一道柔婉抽泣的声音忽然传来,靖宁帝身旁的继后李莲儿拭着眼泪,“都是本宫的错,有愧婉之姐姐的嘱托,没有教导好皇儿,让他犯下如此大错。”

“这与皇后娘娘何干。”

“娘娘无需自责。”

“……”

安慰声层出不穷。

靖宁帝端起酒杯放在嘴边,掩去一闪而过的笑容,浅喝了一口,这才无奈道,“好了好了,众卿家无需争吵。”转头看向谢珏,“珏儿,在景祥宫内多加反省,不得懈怠!”

底下纷纷道,“皇上英明。”

终是一派君臣和乐融融的景象。

谢珏站在一片碎瓦残羹中,冷着眼沉默。

……

天色已晚,靖宁帝便让谢珏在拜恩宫中休息,明日再押解回景祥宫。

夜色幽幽,更深露重,正是四下寂静之时。

房间内吹了烛,漆黑一片。

床上鼓起一道身影,呼吸均匀,看似早已沉睡。忽然门外一阵几乎无声的脚步声过后,窗户被一圆筒物破开,一缕浓白轻烟飘入。

黑暗中,一双深幽难辨的狭长丹凤眼忽然缓缓睁开,余光瞟向窗户,不动声色。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门轻轻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又合拢。

身姿窈窕的女人一边走一边褪下身上的衣裳,妖妖娆娆地走到床边,娇声道,“六殿下……”

身上一股浓重的脂粉香。

见床上的男人无反应,欣喜地掀开被子欲钻进去,下一瞬便被掐住脖颈,瞬间栽倒在地,悄无声息。

谢珏从床上坐起,望着地上躺着的女人,眼睫下压。

李莲儿真是好算计,即便他被幽禁也不放过他。如无意外,明日早上还有一场大戏等着他。母后祭日之时,要其子与女人交合,上演一出活春宫。

到时,这将会是多么荒淫沦丧的一幕。

是他,他母后,乃至整个陈国公府,声名尽毁。

如此阴毒。

英挺的眉头忽然一皱,谢珏闷哼一声,一手撑在床沿喘息。

那迷烟之中掺杂着烈性春.药,若是平常,他并非不能屏息排除,只是他如今的身子吃了虚弱之症的伤药,这样烈性的春.药,压根不能与之抗衡。

想必继后也知用了此招,必定十拿九稳。且第二日必找借口寻人来捉奸。但她惯常摆出一副慈母的做派,绝不会亲自前来,那只有……

看来,明天果真是有一场大戏,谢珏狭长双目掩下。

身体里密密麻麻的痒意如跗骨之蛆,游走于四肢百骸,谢珏额上热出了一层热汗,不可抑制的情动源源不断地往身下涌去……无论如何也不能疏缓下去,几欲令他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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