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雪纷纷,下得愈发紧了。刘晗卿独自站在门口,回想方才种种,幕幕如在梦中。觉明双手在他眼前晃了半晌,自言自语道:“师兄莫非得了魇症?”旁边得道高僧老和尚唾道:“瞎说,魇症岂是这般。据传,僧者得道,往往能超脱肉身,以灵魂上达极乐与佛主交流,此情此景,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老衲果然没看错人,真乃我佛之幸啊,速速去取剃刀来,我这就给他剃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刘晗卿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大叫道:“你们......意欲何为?”老和尚脸都快贴到刘晗卿脸上,眼瞪如铜铃,如审犯人道:“你有心事?”刘晗卿眼神闪烁道:“哪有!”老和尚嘿嘿冷笑道:“别以为老衲看不出来,你有劫数。”
还不等刘晗卿回答,老和尚左手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右手捻珠念经,俄而道:“红尘未了?嗯,嗯红尘未了。咦,不对啊,老衲如何看走了眼。不对不对不对......”
他一连说几个“不对”!刘晗卿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不对?老和尚你说清楚些。”老和尚定神,满脸肃然看着俗家徒儿,突然没崩住,“噗嗤”一笑,又连忙止笑,一本正经道:“徒儿,好自为之,你劫数将至,现在剃度出家还来得及。”
刘晗卿嗤之以鼻,暗想“老和尚整天装神弄鬼,浑不是好人,还得道高僧呢!”一股脑将老和尚推出门去,盯着案前新画,却又犯难。只见那一点墨汁晕开,恰似方才树下那一缕青丝。
他突然懊恼起来:“我只顾着答应将画送给她,却没问她家住何处?姓甚名谁。”遥想初次相识,历历在目。出门左顾右盼,好不容易逮到觉明,不问青红皂白拉住问道:“今儿早上,可是仲家又来还愿了?”
觉明打着哈欠道:“师兄如何知晓?你平日不是最烦问这些么。”忽而眼前一亮,扔了扫帚,边跑边喊道:“师父,佛主开眼了,师兄开始询问禅事了。”刘晗卿想拉住他,哪里还拉得住。
此事迅速传开,刚到午时,便已经传成“师兄吃斋念佛,不日将剃度出家。”
刘晗卿对此等谣言见怪不怪。将那副新画好的“菩提拈雪图”细细端详,又添了些细枝末节,方才满意收起。
苏州城贵为江南重镇,繁华盛景天下皆知,往城东一路巷道纵横,其间商铺罗列,百肆杂陈。再往前花繁木秀环绕,衬出一座大宅,便是姑苏仲家。
刘晗卿携了画卷,在街头徘徊不定,心中暗想:“我遇见她时,两次都是仲家去寺庙还愿的日子,她必然是仲家的人无疑。看她穿着讲究,不像是仲家丫鬟,到像是仲家小姐。听说那仲掌柜膝下五女,却不知她会是哪一位。”又一想:“我与她萍水相逢,这般来送画,未免唐突,只是她若真是仲家小姐,身份尊贵,我这般前来,到显得我有些刻意攀附的用意。”“她若真是仲家小姐,我送了画就走,权当君子一诺。”“刘晗卿啊刘晗卿,你枉念了这些年圣贤之书,佛家大道,怎的这等事却如此婆婆妈妈......”
他在仲府外举棋不定,眼见归鸦寻巢,天色将晚。仲府大门紧闭,并不见有人出入,心中好笑:“我这般等,要到何年何月去,她若万一不是仲家人,我岂不是等个猴年马月也是徒劳!”
他脑中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沿着小河转到仲府后门。只是不经意撇了一眼,就见芭蕉树后门环轻漾,小门开了细缝,轻手轻脚走出一人来,不是那女子又是谁?
刘晗卿不料如此凑巧,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是否该上前相见。那女子抬头见石桥上站着一人,像个呆子一样看着自己,也不由得失了主见。
二人便这么隔桥相望,直到清风拂面,吹乱发梢,方才回过神来。刘晗卿缓缓上前,见眼前佳人布衣荆钗,与昨日寺庙所见装饰天壤之别,饶是如此,一颦一举,竟似更显清丽脱俗。
那女子见刘晗卿看着自己,心生防备,待刘晗卿走近,冷冷道:“公子何事?”
刘晗卿乍听此语,顿时语塞,只觉语气冰冷如霜,原本想好的招呼言语尽数忘却,忙不迭从怀中取出画卷,双手呈上道:“那日答应给姑娘的画,今日送来。”
女子神色愕然,面上幽冷顿时如遇烈火,似乎想过千般缘由,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来意。心中一暖,强将心头惊喜压制,伸手接过画卷,展开看了半晌,终究忍不住绽出笑容。
刘晗卿见她初时神色清冷,此时露出笑容,心中顿时如小鹿般乱窜,神色不由得呆了呆,菩提树下相见情景历历在目。
那女子收了画卷,满面温柔,细声道:“公子此画,小女子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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