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渔仓县最大的客栈渔阳客栈内,几人一道吃午饭,谢玿便说,“这镖局肯定不能留了,方姑娘,你跟我们一起去允州府吧。”

川穹山这次吃了亏,虽暂时退去,必不肯善罢。

方芸英,也就是郑氏,点头谢过,说道,“也好,我方才已经写了信给爹爹,料想他也应该很快就会来接我们。”

谢玿点头。自始至终,她都未与赵元冲说话,座位间也隔了三四人。

贺奔问道,“那方姑娘到允州府可有地方暂时安身?一般客栈居所怕不宜避祸。”

方芸英面露难色,摇摇头。

赵元冲看了一眼谢玿,开口道,“方姑娘若是不嫌弃,到允州府后,不如暂到在下友人处住几日?”

方芸英喜道,“那...那会不会多有打搅?”

赵元冲摇头,“无妨,我那朋友还算家业殷厚,不妨事。”

方芸英携着二子谢过。

谢玿抱着小蟠桃投喂,只当没听到席间言语,对赵元冲那番有意无意的示好也无动于衷。

“哥哥,你怎么不吃呀?”小蟠桃鼓动着两个腮帮子问。

谢玿尝了一口小胖手送到嘴边的梨汁糖糕,道,“哥哥不吃辣。”

赵元冲,“...”

谢玿平日其实是喜辣的,赵元冲更好吃辣,彼此对于对方的口味十分清楚。方才赵元冲点了几道谢玿爱吃的菜,全悄悄叫怜音摆到了谢玿面前。

可谢玿此刻却说:她不吃辣。

实则,赵元冲并未觉得自己有何错处,此时更为气闷,于是,只听折扇“刷”一声开合,桌上气氛无比尴尬。

不过...可能也就只他们二人尴尬,怜音微有所觉,辰良与贺奔...在一旁桌上狼吞虎咽心无旁骛。

赵元冲略感气闷的扭头摇了半天折扇,回头却见谢玿正盯着小蟠桃胸口的一把如意锁瞧。

瞧了半晌,谢玿抬手从小蟠桃脖颈中将那小锁取下,拔了两支扎水果用的小竹签,穿过那小锁的锁心处,摆弄机括般来回鼓捣。

蓦地,只听“咔”一声,那如意锁竟打开成了两半。

谢玿一挑眉,又流露出几分疑惑,问方芸英道,“这锁...是谁做的?”

方芸英道,“是我爹,有次来镖局,拙夫托他给小蟠桃打的一枚平安锁罢了,我倒也从不知道有这个机关。”

谢玿原想追问方父何门何派,但忆起方芸英对父亲来历讳莫如深,随话到口边转了弯道,“方姐姐,令尊可是住在京城?”

方芸英摇头,道,“不瞒谢公子,我爹长住南疆,多年来甚少离开。”

南疆?谢玿神情似是更为不解,眉心略蹙。

赵元冲忙问,“怎么了?这锁有何问题?”

谢玿下意识冲口而出,“没什么,我见过类似的机括玩意儿罢了,所以会些拆解技巧,我原本以为是同一人所作,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巧合,没什么稀罕。”

说罢,她一抬头,正对上赵元冲忧心惙惙的视线,顿时一怔,才想起来两人正生着闷气,于是将头一撇,不再答话了。

赵元冲一腔忧心讨好皆化了空,他胸口瘀滞,只觉气闷,遂咬咬下唇搁了筷子。

正值此尴尬复尴尬之时,念生忽然道,“这花纹...我见过。”

众人闻声看去。

只见念生拿着那两半裂开的如意锁,对着其中一半边沿凹凸的纹路说道,“这不正是我家后院老树下那块石板凹痕的样子...”

话到此处,在座该明白的人已然明白了其中缘由内秘,不明白的也无需再告知。

谢玿一掠手从他手中拿过两半锁重新合拢,挂在念生脖颈中,道,“天底下的凹凸坑洼不都一个样,有什么稀奇的,这个已经坏了,我要给小蟠桃买个新的,坏的拿去扔了。”

念生机敏伶俐,此时便知自己方才大意说了些要命的话,也明白谢玿将锁交给自己的用意。此物既已出现,放在小蟠桃身上显然是个祸端,自己留着若遇危险起码还可抵挡一二。于是他咧嘴一笑,将那锁贴身收好,十分天真笑道,“好的哥哥。”

谢玿欣然莞尔。

于是席间半晌再无杂话。

片刻后,念生一边给母亲夹菜,一边悄悄侧过头,对谢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哥哥...”

谢玿也侧耳倾听。

“谢哥哥,方才你和程掌门打架的时候,天神哥哥特别担心...”

话音未落,谢玿就敲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就你机灵!大人的事少插嘴,好好吃饭!”

小蟠桃含着手指,瞧着谢家哥哥打了自己亲哥哥,很纠结,毕竟吃人家嘴短,要不要还手?

念生于是老老实实吃饭。

谢玿忽然问,“天神哥哥?为什么叫他天神哥哥?”

念生指了指小蟠桃。

谢玿又去看小蟠桃。

小蟠桃害羞的捧住脸,糯糯小声道,“好看。”说完把脸扎进谢玿怀里。

谢玿无语了,把她刨出来问,“我呢?我不好看?”

小蟠桃用力点头,“好看的!但...”

谢玿用米糕堵住她肉嘟嘟的小嘴,“但就不用了。”

然后她再看念生。念生迅速拣起一块梨汁糖糕到她碗里,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谢玿眯了眯眼睛,这小滑头人小鬼大,和某人小时候太像了,越看越不开心。

念生敏感的觉察到危险,忽然叹了口气,道,“秋荷姐姐是最爱吃这梨汁糕的,可我们还能在这儿吃梨汁糕,秋荷姐姐已经吃不到了...”

谢玿已经伸向念生的手硬生生收回,心中稍沉。

方芸英及郑家众人也面露戚色。

秋荷正是被川穹山一刀腰斩的郑则妾侍。

一旁老管家轻叹一声,忽然道,“她无子嗣,为掌门而死,形同殉葬,死得其所,只是死的太凄凉了些。”

这话一出,谢玿一愣,方芸英面上一时间也是十分不自在。

谢玿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郑伯,你说什么?”

老管家又道,“我家老爷妻妾少,生前已是不易,死后有秋荷陪他,也不会寂寞了,唐人有云,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①。有勇殉夫之女当为表率。”

谢玿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差点给这话气笑了,“这话怎么说?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大周眼下民风,改嫁和离已属寻常,经商论道之中,女也未必不如男,各衙门更不乏女书吏,他郑则娶妻又纳妾,已属混账行径,何况殉葬!他哪来的不易?莫非妾侍太少还委屈了他不成?”

郑伯蹙眉,认为谢玿的话十分不成体统,“话虽如此,但百姓家中富裕之人娶妻纳妾都是正常,何况士族大户,哪家不是三妻四妾,”他又做了个拱手之礼,“圣上充实三宫六院,也是我朝繁盛之象,民风再如何,此为妇德,妇德为人称道,向来如是。”

谢玿冷笑,“妇德?为何没有男德?这种风气长存千年,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她忽然回头问道,“你们说,对不对?”

辰良尴尬扭捏,“这...这...谢公子你知道的,我犯不着考虑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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