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周辽,四十五岁;探花崔嘉,三十一岁。

沈雎布衣出身,周辽的父亲是地方八品小官,崔嘉是大族崔家之子。

除了他们三个是严格定义的“翰林学士”,其他的都是听起来比较闲的“翰林供奉”,她需要近距离考察考察他们,再把他们进行第二波分流。

一大早,待众人各自安定后,内侍省少监秋月便来了翰林院。

远远看到这位天子身侧的女官,探花郎崔嘉有些得意地说:“连秋大人都来了,看来陛下这一次很看中我们。”

世家子未必人人能及第,大多数过了会试之后就授官靠家里了,这次崔嘉能考中探花,也算是给崔家长脸,此刻好不意气风发。

周辽不认得什么少监,但他深谙伴君如伴虎之理,在宫内更是要小心谨慎,便没有接话。

而状元沈雎,此刻也故意没有接茬——不过和周辽相反,他虽然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细看却很轻松,看起来一副游刃有余自信满满的样子,好像已经确定自己会得女帝赏识。

秋月跟其他官员说完话,朝里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这次科举前三名,看来都是各有千秋,以后或许会有新气象了。”

话说这样说,但秋月笑意未达眼底,她识人老辣,方才那话也就过过嘴,心底到底多看得上几分,谁也不知道。

那官员讪笑着附和。

秋月唤了三位翰林学士,叫他们再去单独面圣。

……

紫宸殿内。

小皇帝正在逗鸟。

她一手支颐,神色漫不经心,任凭那只内府局送来的进贡小鹦鹉在她指腹上蹭,意态慵懒。

反倒是那三位整肃仪容、紧张万分的翰林学士,进来时瞧见这一幕,都看得愣了一下。

“臣拜见陛下——”

他们同时下跪叩拜。

“三位爱卿来了。”

姜青姝又顺了顺鹦鹉漂亮的羽毛,才转头看向他们,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不必如此多礼,快来瞧瞧这只朕今日亲自从内府局挑选的小鹦鹉,好看吗?”

十八岁的女帝语气轻快,竟是出乎意料的活泼亲切。

无甚威仪,也没摆架子。

三人都一愣。

沈雎身为状元,也是最为自信的一个,此刻率先笑道:“陛下好眼光,这只鹦鹉羽冠竖起,可见健康活泼,羽毛靓丽如翠玉、胸腹点金,双足踏雪,尾羽比寻常鹦鹉要长,斑纹对称,可见是鹦鹉中极品。”

姜青姝看了他一眼,笑眼弯弯道:“沈爱卿原来还懂这些,说得不错。”

沈雎连忙拱手:“陛下谬赞,臣也只是略同一二,臣如此拙见,远不及陛下万分之一。”

真会拍马屁。

天生的官场料子啊。

“那你们呢?”

姜青姝又看向另外二人。

周辽神色紧绷。

头一次和天子这么近,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像沈雎那样轻松自如地回话,还能逗得天子一笑。

与沈雎不同,家父浸淫官场饱受打压之后教给他的道理是——这样的问话,更像是天子的考验。

考验他对于天子逗鸟的态度是什么。

周辽在口才上较为笨拙,他不敢说太张扬的话,与其冒险试探君心,还不如笨一点,便低声道:“此鸟甚美,陛下眼光极好。”

然后没了。

姜青姝又看向第三人。

——崔嘉。

这个崔嘉,出身崔氏一族,应该算是张瑾一党。

出身好果真是不一样,比起另外二人看起来更为气定神闲、从容自若。

崔嘉抬眼,对天子抬手一拜,然后笑道:“看到这只鹦鹉,臣不由得有感而发,心中抒怀,想现在就作一首诗来。”

姜青姝好奇:“哦?爱卿说说看。”

崔嘉慢悠悠地吟道:“常贵西山鸟,衔恩在玉堂。语传明主意,衣拂美人香。缓步寻珠网,高飞上画梁。长安频道乐,何日从君王。”

“……”

空气安静了片刻。

秋月的神色有些惊讶,其他二人皆扭头看过来,似乎都被这句好诗给震撼到了。

姜青姝:“……”

好诗是好诗。

但这不是唐诗吗,欺负朕没有背过唐诗三百首是吗?

所以他是穿越者啊?

……

姜青姝其实只是随便用一只鸟来试探试探这三人的性格,没想到意外收获是,发现了一个疑似穿越者的人。

只是疑似。

因为这个游戏是女帝游戏啊!要穿也该是穿玩家吧,穿npc是什么鬼?

她事后一见完他们,便立刻派秋月去调查这个崔嘉,把他的所有事打听得清清楚楚,连他十三岁时狩猎被一只野狼吓得尿裤子都没放过,严格对比他从小到大的言行差异。

看不出来。

怎么看都像土著。

姜青姝倒是奇怪了,难道这个崔嘉的诗是从哪听来的?还是说这个游戏制作的过程中不仅参考了现实设定,还将一部分唐诗收入了数据库?

姜青姝沉思良久。

想不出来。

罢了,先放一放。

她问秋月:“这几日裴朔也该去刑部任职了,朕让你打听的他的情况如何?”

想起裴朔,秋月的神色倒是有些怪异。

“怎么了?”

她扬眉,笑道:“这才初上任,难不成便出乱子了?”

秋月低声:“乱子倒是谈不上,只是……”

只是前些日子,秋月差内府局的人去刑部送东西时,便听人回来说,那刑部员外郎裴朔,已经在刑部出名了。

事情回到五日前。

裴朔上任的第一日。

刑部尚书汤桓和刑部侍郎季唐等人,皆为尚书左仆射张瑾一党的人,对这个天子钦点、布衣出身、殿试末等的裴朔,自是毫无耐心。

裴朔就毫不例外地遇到了下马威。

上头的不待见,不派活,只让他干坐着,下头的不听命行事,几乎全都在打太极。

新人嘛。

这样也正常。

若是旁的官场新人,或巴结长官,或夹着尾巴做人,再徐徐图之。

但裴朔不干了。

他直接开始写折子,要上御前告状,说被刑部排挤了,他干不了活。

众人:“?”

刑部侍郎季唐倒是觉得此人一根筋,如此刚硬,可见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既然他要干活,那就让他一个干个够好了,季唐给他安排了很多复杂的活,并且要求他在三日之内完成。

他闹也闹过了,届时若是完不成,季唐便顺势参裴朔一个“冒进贪功但能力不足”,直接把他从员外郎这位子赶下去。

新人上任,本就有考察期。

谁知。

当天晚上。

刑部众人已经开始陆续下值了,桌上堆满数不清案卷的裴朔还在忙碌,别人见了都暗自嘲笑,觉得他一定是做不完了。

有人语气嘲弄道:“裴大人,该下值了,明日再来罢。”

裴朔冷淡道:“我不下值。”

那人:“啊?”

然后。

众官员就看着裴朔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在衙房内打好了地铺,然后继续忙。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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