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芳抱紧孩子,眼含热泪,望着马魁,马魁轻叹一口气:“你身体不好,这孩子早晚能把你熬趴下。那天一说要把孩子留下,你看燕子的反应,那叫一个大,那是吃醋呢!想他了,咱们就去福利院看他;有好吃的,咱们就给他送过去。这样还不行吗?”“那我得好好给孩子收拾收拾,把奶瓶、小被子、小褥子什么的,都给他带上。”王素芳说着,就把熟睡的孩子放下,动手收拾起来。

王素芳一看,还真是尿了,多年没有带过这么小的孩子,她都有点忘记了。王素芳忙找块尿布换上,发现孩子身上有些红斑,忙问马魁:“你看看这孩子身上,一块一块的这啥呀?”“看着可怪瘆人的,尿给捂的吧?”

这一夜,注定无眠。

孩子像是能听懂话似的,一听要送走,大哭起来。马魁从炕上把孩子抱在怀里,晃晃悠悠半天也没哄好。王素芳也过来哄孩子,孩子的哭声更大了。马燕被孩子哭得心烦意乱,说:“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你就背过气去了。”“别胡说八道。”马魁看了她一眼。“这咋哭起来没完了,他是不是尿了?这么臭!”

天亮了,是一个好天气。马魁骑着自行车,背着孩子,驮着一个大布包。王素芳的目光依依不舍,一直追随着丈夫的背影。

于是,马魁就把孩子抱回了家。马燕看到小男孩,好奇地问:“爸,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你不会是想把他领回家吧?”“先在咱家放两天,等找到孩子爹妈,就给人送回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马魁的身影,王素芳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望着母亲神色落寞、眼神呆滞的样子,马燕忙安慰说:“妈,您别难过了。那孩子福大命大,没准能碰上更好的人家。”“那年我怀着你弟,六个多月的时候,你爸被带走了,我一着急动了胎气,孩子掉了。你知道吗?燕子,那孩子都有人形了。”

马魁没搭话,胡队长看出了他眼睛里的犹豫,又说:“这样吧,我放你几天假。你在家全心全意照看这孩子,等孩子父母来了,你再上班。”马魁想了想说:“也只能这样了。”

王素芳说完,失声痛哭,沉浸在过往里难以自拔。马燕搂着母亲说:“那会儿我小,不过我记得,三天两头地跑医务室给您拿药。”“打那以后,我就再也生不了了。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就跟让小刀子挖了一块肉似的。你爸把那小家伙抱回来那天,我就觉得,他是咱家的人了。算了,不说了,送都送走了,还说这些干啥。”

马魁说:“刚拉完。”胡队长一听,赶紧缩回了手:“老马呀,你看这孩子怎么办?”“先养着呗,等他爸妈来领。”“谁养啊?”“要不放你家?”“你知道我离了,一个人过呢,哪有时间伺候他,实在不行就送福利院去吧。”“这么小的孩子,送去多遭罪。”“那怎么办,你领回家?”

王素芳试着控制情绪,不想让悲伤影响到闺女。她擦了擦眼泪,起身去了自己屋里。看着母亲瘦弱的身影,哭得头发都乱了,马燕好心疼。她眼睛骨碌一转,旋风般出了家门。

胡队长刚想接过孩子示范一番,谁知一靠近,他就皱起眉头问:“味挺大呀。”

马魁将孩子送到福利院,院长带着工作人员热情接待。院长瞅着孩子说:“这孩子的眉眼挺俊,长大保准精神。”马魁笑了笑,把大布包放在桌上说:“这些都是为这孩子准备的过冬家当,该穿就穿,宁可热点也别脱早了,千万别冻着。”“同志,孩子放在我们这儿,你就放心吧。”“我放心,孩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这孩子能碰上你们家,有福了。”“我会经常来看他的。”“这是要监督我们的工作吗?”

见孩子没人认领,马魁只好连筐子带人一起带到了乘警队。在胡队长的办公室里,马魁一直抱着孩子没松手。胡队长望着马魁说:“老马,你这孩子抱得不专业。”“那该怎么抱?”

马魁一听,哈哈笑了起来,院长说:“开个玩笑,行了,去忙吧!”

箩筐里啼哭的孩子瞧着一岁左右,是个男孩。汪新一看,立即朝车门奔去,大声喊:“车上有个孩子!谁的孩子丢了!”马魁望着箩筐里的孩子,把他抱了出来,轻轻地摇晃着臂弯,孩子止住了哭泣,委屈的小模样让马魁的心柔软起来。

告别院长,马魁转身就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小狼崽子似的号叫。马魁立刻回身走到孩子身边,把他抱了起来,院长看着说:“你这样下去,就走不了啦。”院长说着,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来,接过去。”

马魁和汪新在车厢里巡视时,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他们闻声而来,在一个座位前驻足,俯身查看,片刻后,马魁拽出一个箩筐。

工作人员就上前接孩子,马魁刚要递出,谁知孩子的手抓着他的衣领,铆足了劲儿哭着。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哄都不行,工作人员疑惑地问:“这孩子没啥毛病吧?咋哭起来没个完?”马魁说:“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能有啥毛病?”他话音一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来吧!”

车厢门打开了,老瞎子随着人流下了车,他嗅着鼻子,在人来人往中被乘客挤撞得失去判断的方向。刘桂英回头看了一眼老瞎子,迅速离开,在记忆里的那种味道消散了,老瞎子茫然失措地站在站台上。

只见马燕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伸手就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一触碰到马燕,立刻就消停了,一副很委屈的小模样,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爸,咱回家。”听到闺女这么说,马魁跟着说了一句:“咱们回家了。”

火车到站,站台上铺着一层浅浅的雪。准备下车的乘客挤在老瞎子身边,刘桂英从老瞎子身边走过去,老瞎子拎起破袋子,拿着破棉垫嗅着鼻子跟着她。

冬日的阳光,洒满了回家的路。

老瞎子追到车厢连接处,刘桂英停下脚步靠在车门旁。老瞎子站定,在人群中嗅着鼻子,他仿佛嗅出丢失女儿的气味儿,那份记忆仿佛很远,又像是在眼前。刘桂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老瞎子。

当王素芳看到马魁背着孩子与马燕一起回家,激动得热泪盈眶:“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赶紧让我抱抱。”“妈,先说好,往后看孩子的活儿,就交给我了。您要是为了看孩子把身体熬垮了,还得给他送走。”“我听你的,让我抱抱这小东西。”

车厢里四处坐满了人,刘桂英用围脖挡着半张脸,慢悠悠地走来走去。刘桂英路过老瞎子时,他嗅了嗅鼻子,他的手里握着好心乘客给的吃食。刘桂英朝前走,老瞎子却穿过拥挤的人群追了上去,步伐意想不到地快。

王素芳抢先一步把孩子抱在怀里,她刚逗弄一下,孩子就嘎嘎地笑了起来。马魁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哟,这一路上都没动静,转眼笑开花了,这是高兴了呗?”“你别看这孩子小,他认人儿了。”马魁仔细瞅着孩子说:“小子,你是真认人儿吗?”王素芳高兴地说:“老马,你去割二两肉。”“还没到开荤的日子呢。”“今天高兴,炒俩肉菜。”

秋去冬来,雪花飘在空中,飘飘荡荡。火车行驶着,车窗上结着薄薄一层冰花。车厢连接处,老瞎子坐在破棉垫上打盹。马魁走了过来,把一件棉衣盖在他的腿上。老瞎子摸着棉衣说:“碰上好心人了。”马魁会心一笑,朝前走去。

孩子回来了,原本一家三口变成了一家四口,屋子里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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