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艺不服输,她不能输给姐姐。她立刻去扶她那只饺子“起床”,一不小心,手指戳到饺子皮,用力过猛,戳了个洞。

“懒婆娘。”美心点评家艺包的饺子。又点点家文的作品,“勤劳的婆娘,已经起床了,老三的饺子还没起床,躺着呢。”

大事不妙。只好从奶奶那要一点点,再给那只饺子打补丁。

年三十包饺子。家艺、家欢特别积极,她们想玩面。美心坚决制止。浪费粮食。只有家文有机会参与这项活动。她包得带棱带角,有模有样。家艺非要上。“我也是小学生了。”这是她的理由。她什么都要跟姐姐比。老太太松口,“你包一个试试。”说着擀了一张面皮丢给家艺。家艺一边看着家文的手上动作,一边笨拙地放馅儿,捏皮,可捏出来的饺子怎么都不像家文捏的那样,俊秀灵巧,轻松站立在面板上。她包的饺子是躺着的。

家文却早已“轻舟已过万重山”,包的饺子都一小排了。

可眼下她不得不安慰老太太几句,“农村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本来也不想回来的。”秋芳笑呵呵地。打外面看,全然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澜。

老太太说:“老二,教教老三。”老二家问刚腾出手准备教她,家艺立即大声,“我自己会!”

秋芳心里咯噔一下。那意味着为民也没回来。她原本打算去肥西看看他们,可来回来一跑,挣工分兑的钱就会损耗不少。再说过年她爸可能就回来几天,驻巢湖大概是个长期的事。她再不回来,妈妈更缺少安慰。

再倔强地包第二只。还是歪歪倒倒。这次肉放少了,瘪趴趴的。又想补救,动作太大,一扫手,饺子跌在地上。

美心补充说明:“他们那一批都没回来。”

美心为老三的愚蠢着急,“捏起来!”老三连忙去捏,饺子还是沾了会。老太太对家艺,“去趁乱了,去玩吧。”

老太太道:“来信了,过年不回来,扎根农村了。”

家艺不肯走,站在那,别别扭扭的。美心说:“一会你包的这两只你吃,没人要吃这种饺子。”

秋芳问:“家丽没回来么?”

家艺哇的哭了。她最好哭,可没人安慰她。家欢则在一旁看着,阿奶阿妈不让她包,她就不包,小孩子,等着吃就可以了。她觉得自己可没家艺那么傻。

秋芳忙跟美心和老太太问好。老太太笑道:“这才多长时间,长成大姑娘了,下乡下得更标致了。”刘妈道:“别夸她了,下了车跟灰猴似的,赶紧带来洗洗。”

肥东乡下,老乡家。几个知青正在和老乡一起包饺子。这是新年最大的活动。冬天地里活不多,但收麦秸秆和照顾家禽家畜,也很需要费些力气。来了一段日子,知青们都晒黑了,也似乎更结实了些。只是瘦还是瘦。为民洗了手,进门,凑到桌子旁。

还好大老汤老婆没来。否则美心不知别扭成什么样。她故意挑汤婆子上班这天来洗的。老太太搬个小马扎,坐在浴池边慢慢洗。美心陪着,她让家文带着老三、老四洗完了先出去透气。半小时后,美心扶着老太太出来了,两个人站在女宾部门口梳头发。刘妈带着秋芳进来了。“呦,刘妈,来了。”老太太笑呵呵地,率先打招呼。美心对刘妈,“本来想找你一起的,叫了几次没人。”刘妈笑道:“巧了,我刚才也去找你,你们不在家,我把秋林托给常胜照顾了,秋芳刚回来,我去车站接她。”又对秋芳,“叫人。”

家丽一抬头,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前进浴池开在北菜市以西,去洗澡的多半是附近的住户。年里头人多,都想干干净净过年。美心再怀孕的事一直没对外说,进了澡堂,尽管气雾缭绕,妇女们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眼下家家都有四五个。生孩子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美心是个生女专业户,所以每当她怀孕,猜下一胎是男是女,也成了妇女们的保留节目。朱德启老婆也在洗浴,她用毛巾包着头,赞叹美心,“伟大,真伟大,这种精神伟大,契而不舍,坚持到底,愚公移山,社会主义建设有这种执着的精神,势不可挡。”

“去哪?”为民嬉笑着。

家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放心吧爸,我扶着奶奶和妈。”

“去你家。”

常胜见婆媳俩拌嘴,怕矛盾升级,便说别说家丽了,反正今年过年不回来,明年总回来,该去洗澡洗澡,这年里头人多,小心地滑,你跟妈相互照应着点。

“老回去有什么意思,广阔天地,何必总回家。”

“妈,不是我往外推,是她自己往外跑,没下放,不也没怎么沾家。”

“你妈不想你?”家丽呵呵道,“你可是你们家的宝贝儿子,长子长孙,怎么不得给你捎带点牛奶过来。”

“说得轻松,这些年,就咱家,吃得苦头还不够多,怎么就你老把家丽往外推。”

“干社会主义事业,必须三过家门而不入。”

美心说:“妈,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担心,你那个孙女是省油灯?在哪哪的房顶不掀翻喽?再说她不是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么,吃点苦头也好。”

家丽不跟他耍贫嘴,“干活吧你,饺子还有这么多没包呢,翠英婶说了,今天是包多少吃多少。”

老太太担忧,“过年也不回来,一个人在那做什么?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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