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仑迪亚帝国,皇宫。

宫廷侍从听到传唤声,急急忙忙地将房门打开,看到金发蓝眼的皇子时立马躬身压低了嗓音:“西加殿下,皇后已经等候您多时。”

“母后等了很久?”西加皇子忍不住满脸懊恼地咒骂了一声,“都怪挡在门口的那个地方官,非要拦我的路!”

他一把扯下绯红大氅,不经意间看见蹭在上面的手掌印,黑泥混着污血,登时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准是刚才和地方官争执的时候弄上去的。

西加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暴躁地将大氅扔到侍从的脸上:“去叫人把那该死的地方官给我乱棍赶走,还有这件衣服也拿去烧掉!”

侍从连忙将大氅捧起来。

听到对方说要烧掉,他的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这件大氅所用的材质比星云丝还要贵重得多,如果拿到黑市去卖,得到的交易金至少能养活一个片区好几万户人家。

可是没人敢指责金发皇子的穷奢极侈,因为站在眼前的人不仅是当今皇后亲生的皇长子,还是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西加.泰勒!

要知道皇太子西加.泰勒是出了名的暴戾跋扈,我行我素。

连将远道而来的地方官,直接从皇宫门口赶走的这码子荒唐事,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侍从抱着大氅领命离开,西加.泰勒换上其他侍从递来的金丝绒外衫,快脚穿过门庭,步入皇后的寝宫。

这一路上,西加.泰勒都万分忐忑。

不止因为他迟到了皇后的邀约时间,更因为他前不久找高级构建师对暗狱下了手。

马上就要进殿了。

西加.泰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迈步进去,却没有在正厅见到人。

一问正在洒扫的侍从,才知道皇后正在偏殿等他。

这让西加.泰勒的心情更加不安了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母后的偏殿一直都是旁人不能轻易靠近的禁地。

他可以随意摔碎正厅里价值连城的花瓶,砸烂大师名家精美雕刻的壁画,破坏独具匠心耗资千万的装潢,甚至不小心点上一把火烧掉大半都没事。

唯独偏殿,他在进去后,连呼吸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偏殿很安静,几乎没有侍从的身影。

院子里有一个年迈白发的聋哑老太太,枯瘦的手掌中攥着一把旧时代才会有的扫帚,蹒跚迟钝地扫着满地的枯叶。

沙沙沙,沙沙沙……

西加.泰勒迟疑地敲了敲门。

半晌,里面传来一道不高不低的女声:“进来。”

西加敛息走了进去,再蹑手蹑脚地关上殿门。

屋里站着一位雍容美丽的夫人,背对着西加所在的门口,专注地凝视着墙上的壁画。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长发如瀑散落,洁白的纱绒点缀她妙曼的身姿,胸口佩戴的莹蓝色泪珠配饰完美衬托出她的清贵。

她应该是这个帝国的皇后,但穿着打扮并不显得富丽堂皇,至少和回回把自己裹成只大孔雀的皇太子西加比起来,要素朴得多。

西加见皇后看得专注,不敢出声打扰,顺势看向墙上的壁画。

这幅画他从小看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印象深刻到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上面的每一根线条。

画中背景在金碧辉煌的皇宫,确切点说是皇帝的寝宫,而且是除非皇帝传唤、否则连皇太子都不能擅自踏入的内殿花房。

画中的两位主人公坐在花房的正中央,堪称悠闲地享受着下午茶。

稍微高一点的那位男人,剑眉鹰眸,丰神俊朗,气质威武不凡。

他的长相极有威慑性,就算把全宫廷的人抓过来也不会认错——这就是年轻时候的皇帝,康斯尼德.泰勒。

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还是作画人的刻意为之,另一位年轻人的脸极其模糊,看不清五官样貌。

但作画人无疑偏爱着这位年轻人,他用了更多细致精湛的绘画技巧,去尽心尽力地绘刻这名年轻人的身姿。

从发梢至鬓角,从窄腰至脚踝,都有着堪称完美的线条。

到最后,已经分不清画中人俊美到圣洁的姿态,究竟是作画人的痴念,还是其人本就如同神赐。

和无数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人一样,当时年少气盛的西加,也被年轻人的姿态给深深吸引住了。

但当时的他,很快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另一件令他惊骇至极的事物上。

——那些花房里的花。

画上的花房,有五彩缤纷的花束,被鲜翠欲滴的枝叶包裹其中。

这些花的种类并不局限于金贵的品种,也有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黄色的,白色的,它们无疑都被精心照顾得很好。

但是皇帝如今的私人花房,只栽种纯白色的玫瑰。

这种只有旧时代才有的珍惜花种,一度在黑市里卖出了天价。

即使是莫仑迪亚的皇帝,也不能在饱受污染的大地上强求玫瑰的花期。

于是皇帝建造了一个隔绝污染的花房,严令每一个人在进入花房前,都先要经过一番苛刻到极致的消杀处理,以免污害了里面洁白美丽的花束。

西加.泰勒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吵着闹着要进花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不乐意父皇一整天都没时间陪自己,想进去搞点破坏。

结果还没等进去,就被宫廷侍卫喷了一身的消毒水,难受得哇哇大哭。

以至于他后来看到这幅壁画,便下意识地将当时的难受和反感,全都转接到了其中的年轻人身上。

西加不觉得自己的迁怒有什么问题。

随着皇后日渐憔悴地凝视着壁画中的两人,这种迁怒也在日渐叠加,变成了纯粹至深的敌视,和对皇帝是否忠贞的猜忌。

可是今天,一件冲碎西加.泰勒三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眼前优雅清贵的皇后,忽然温柔地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上画中人的脸,指尖顺着发丝往下勾勒。

她抚摸的人不是皇帝康斯尼德,而是那名面容模糊的年轻人!

轰隆。

偏殿针落可闻的死寂中,西加仿佛听到耳边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动作,对于个个心眼长在脑门上的皇族成员来说,只需要这一个微小的抚摸,就能揣测出当事人背后的情感。

所以西加不敢相信,心里满是天都要塌了的那种震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母后是因为仇恨皇帝的移情别恋,才会日夜凝视着这幅壁画,将怨憎深刻于心。

哪想到母后竟是对另一个人——

可质问的话还没能出口,皇后突然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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