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阿斯塔尼西亚被几名黑衣修士送上前往翡冷翠的马车,拉斐尔感觉自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这个女人高亢激昂的感慨:“……神赐予每个人一样的器官和构成,多么美妙的造物!我们生而平等!”
生而平等。
拉斐尔无声地笑了一下。
多么天真的愿景。
但是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人落在贫民窟的泥泞里为了一口硬面包付出半条性命,而有人却可以在雨天欣赏水滴落在花瓣上的美感,就着壁炉品尝海岸对面送来的新茶。
剥离了姓名、财富、容貌和地位,穿过生死的门站在神面前接受审判时,每个人都同等地高贵,可是人间却满是衡量高低的天平。
费兰特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隔着窗户看向中庭远去的人群:“真是一个独特的女人。”
拉斐尔轻声说:“是啊,她活在这个时代是一种悲哀,但这个时代却应该为了拥有她而感到狂喜。”
费兰特惊讶地问:“您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在费兰特看来,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满嘴胡言乱语的疯话,如果不是教皇在这里,他绝对会把她送进修道院好好接受教育。
“一个极致虔诚的狂信徒,一个极致蔑视宗教的渎神者,”拉斐尔若有所思地说,“但她只信仰自己的神。”
这非常有趣,阿斯塔西尼亚的灵魂是他从未见过的存在,无比的自由、独立,哪怕是他本人和尤里乌斯、桑夏等接受过这个时代最高等级教育的人,都无法保持这样绝对的独立性,但是阿斯塔西尼亚做到了,她的一切思想都是目睹了现实后经过自我判断而形成的,哪怕其中有混乱矛盾的部分,那也是因为她的学识水平不足以解释那些现象,所以不得不投入神学的怀抱。
狂热混乱的表象下是最为独立冷静的灵魂,这样的反差令拉斐尔不由自主地想要探究。
不过他还是遏制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这些事情就让尤里乌斯头痛去吧,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比如去享受今天的晚餐。
经过一天的修整,第三天的午后,教皇带着他的修士团和骑士团们登上了前往罗曼的列车,这趟专列是特意为这趟行程搭建的,沿途城市都已经得到消息并签署了通行令,所以它会一路行驶到罗曼首都别黎各,中途除非补充物资,否则不会停下。
费兰特在列车启动前就神秘消失了,带着大部分黑衣修士一起,拉斐尔没有过问他们的去向,不过也对此有个大概的猜测。
行程的便利意味着目标的固定,现在半个叙拉古的人都知道教皇将要行走的路线,而且这条路线还是不可更改的,如果想在这里伏击教皇,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圣维塔利安三世就死于出巡途中的谋杀,而拉斐尔……
瓷杯放下时轻轻磕碰到了边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拉斐尔侧过脸,瞳孔上映出窗外掠过的景象,列车的行进速度不是很快,足够让人舒服地靠在宽大的靠枕上欣赏平原、羊群和风车。
这一节车厢用酒红色的天鹅绒装饰包裹起来,点缀以深沉华丽的金色条状装饰,地面铺了柔软的长毛地毯,桌椅等各种器具一应俱全,拉斐尔看腻了一成不变的平原景色,转过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手里的信件上,翡冷翠来往的信使们需要精准地计算冕下的行程,以便花费最少的时间在半路将信件送到列车上。
他手里这封信是尤里乌斯的日常汇报,文末附了一封短信,是请他转交给雷德里克的。
雷德里克……
拉斐尔迟疑了一下,开始回想,雷德里克递交的申请书被同意了之后,就归入了莱斯赫特麾下,作为卢森公爵,他当然不可能成为圣殿骑士团的一员,日后也一定会组建自己的军队,现在不过是为他积攒经历而已。
这一次出行,雷德里克的名字也在随行名单中,被归在教皇护卫队名下,但是拉斐尔其实一次都没有在护卫中见过他,如果不是这封突如其来的短信,他都快忘了自己的队伍里还有这么个人。
拉斐尔放下信,伸手拉了拉铃绳,不一会儿,车厢的门就打开了,拉斐尔没有回头,将那封短信递过去:“把它转交给雷德里克波提亚阁下。”
停顿了一会儿,信件被接过去了。
在信件即将脱手的时候,拉斐尔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迅速捏住了纸张一角,猛地抬头,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以为的侍从官,而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卢克蕾莎?”
拉斐尔惊讶地喊出了小姑娘的名字。
小姑娘带着加莱式的珍珠兜帽,棕褐色的长发梳在脑后,苹果似的脸蛋上带有玫瑰红的健康色泽,一双圆溜溜的褐色眼睛如同初生的小鹿,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拉斐尔,左手因为慌乱而快要把手里的书捏出褶皱,小声地说:“我……我在门口,侍从官先生去为您泡茶了,我……”
她越解释越说不清,到最后声音里都有了哭腔。
拉斐尔温和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关系,你想帮我是吗?”
卢克蕾莎点了点头,轻轻地说:“我认识那位波提亚阁下。”
这答案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拉斐尔的手顿了顿:“你认识他?”
卢克蕾莎声音怯怯但逻辑清晰地回答:“这一路上他一直担任我和英格丽德的护卫队队长,他是个好人,虽然好像有点凶巴巴的。”
拉斐尔了然,果然雷德里克还是受不了待在他身边,干脆跑去保护姐妹俩了,这倒是他的风格。
“好吧,既然他是你的护卫队长,那么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托给您了,可爱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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