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汇商顶楼下来,唐漾把下午两点的机票朝后推,她给蒋时延打电话,蒋时延说他明天回a市。

————

唐漾惊喜:“我还怕你今天回去呢,刚好我也是明天。”

樊行长耳朵动了动,他收起先前的嬉笑嫌弃,捧着紫砂茶杯,对着杯子里的老头颇为慨然:“是好孩子啊……”

蒋时延问她几点的机票,要不要去机场接她,她拎着行李。

“哒”,合门声轻轻。

唐漾皱着秀气的眉毛:“我是大人了,”总感觉某人说得像去接孩子,她说,“范琳琅会接我,我要先回汇商复职。”

她手扶上门把,放了下来,然后转过身,面朝樊行长,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几秒后,直身离开。

“好。”蒋时延忍俊不禁。

两人谈笑间,唐漾退到办公室门口。

虽然唐漾归心似箭,但她还是请了班上同学吃饭,周六临去机场前,她认真和几个关系要好的道别。

“哪儿能……”唐漾哭笑不得。

其中,自然包括肖勤。

“行了行了,别假惺惺了,快走吧,”樊行长揶揄,“要我真签了字,估计你得表演手撕老妖怪。”

肖勤巴巴地睁着大眼睛:“我以后可以来a市找你玩吗?”

唐漾:“……”

“当然。”唐漾说。

樊行长:“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冲一百倍。”

肖勤:“你可以请我吃火锅吗?”

唐漾被人戳穿也不恼:“对不起樊行,我之前语气有点冲。”

唐漾:“当然。”

“这就不用了,我要和我太太出去玩,”樊行长摆手推拒,“按照你的脾气,机票最晚在下午两点,我还要等人,你先下去吃午饭吧。”

肖勤:“我可以要求我们两个吃,蒋时延不能吃,在旁边坐着看我们两个吃吗?”

唐漾动容:“我会常回b市,过年过节来叨扰您。”

某人估计会螺旋跳脚。

樊行长听到钟声,惊了一跳,随后慈爱地朝唐漾挥手:“我还有几年就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也可能这辈子最后一面就到这了,老头人老话多,就希望你好好走,走高一点,走远一点。”

唐漾“噗嗤”一声:“这个有难度。”

转眼到十二点。

————

唐漾每个字都认真记下。

飞机机翼划过柔软的云朵,b市的水泥森林在眼底褪作一副远画。

b市地理限制,庙太小,樊行长放唐漾走,也带着对曾经下属的惜才,叨叨了很多。

两小时后,飞机在a市降落。

樊行长说:“大丈夫,明德于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炼大家。对别人,我常常说走一步,看一步,定一个目标,完成了再订下一个,但对你唐漾,”樊行长顿了几秒,“我希望你高瞻远瞩,然后,不要回头。”

唐漾回汇商办完复职手续再回家,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唐漾恭敬听。

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单元楼,唐漾一边从包里摸钥匙,一边进电梯。她想蒋时延晚上回来,她可以先洗个澡,然后订一束花,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再点个外卖,装到瓷盘里捂好,等他回来,就会有一个温馨的家,以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樊行长看着她表情变化,待她缓慢又混乱地说完了,这才缓慢道:“你起点高,路也宽,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认真做事,努力工作,你朝上爬的目的是什么,”樊行长停了停,“你要在这个行业得到什么,还是留下什么,你要成为什么,还是要成就什么。”

“叮咚”,楼层到。

她曾经想着专攻风控,但管培生待遇好前景广,所以她选了管培生。各种各样的岗位轮下来,比起在工作中所占比重不多的专业知识,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晋升与否、加薪与否、她和甘一鸣前段时间不合的气场……还有很多一半迷茫一半清晰的东西。

唐漾拖着箱子开门,钥匙刚放进锁眼,门从里面开了。

唐漾抛开面对领导的沉稳,诚恳又无奈道:“好像职场和曾经在大学里想象的不太一样,做的事情也不太一样。”

男人才洗过澡,穿着浴袍,好看的腹部肌肉若隐若现。

然而这个问题很空,很大。

他洗过头,半湿的头发乌黑发亮,一滴水珠从他额角下淌,略过鼻梁、薄唇的侧面,然后汇到清冽的下颌线条,顺着喉结一滚,一落。

思及什么,樊行长补充:“监控监听我都关了,你随便讲讲,怎么说我也是你出社会第一个领导,你也是第一个让我想留又放走的管培生。”

为什么有的人,总在意外中出现?

樊行长把唐漾的回答听在耳里,应下:“那你到银行一年多了,有什么体会和看法?”

蒋时延噙笑看唐漾,唐漾呆呆望着蒋时延。

那份空白的调任让唐漾松了口气,言语间,不自知少了隔阂。

余光范围内,客厅的花瓶被清洗过,插了才买的粉玫瑰。茶几、木地板一尘不染。窗帘拉了一半,明亮的阳光镀在他身后。

唐漾回忆:“当时经管最热门,我分数高,报这个最划算。”

蒋时延接过她的东西,温声道:“本来说晚上回来,冯蔚然那逼买了一私人飞机,我就搭顺风机提前回来了,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知道你飞机餐没吃好,我做了你喜欢的排骨煲,炝凤尾,炖了参鸡汤……”

樊行长问:“那你当初为什么学经管?”

唐漾“呜”一声扑进蒋时延怀里。

“大学学的经管,到银行是最好选择。”唐漾实话实说。

他身上有好闻的、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混着厨房飘来的鸡汤香,让唐漾舒服得浑身发软。

樊行长吁一口热气,把茶梗吐到垃圾桶,换了闲聊的语气:“你当初为什么进银行?”

她抱着他的腰,小狗一样在他身前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不安分地蹭啊蹭。

唐漾站在光影分界线上,没接话。

她柔软的发梢扫过蒋时延胸膛。

她有一点基于对樊行长了解的预感,大概也是情之所至。

蒋时延吃痒,忍笑把她搂到门里,关了门,又把绵绵软软的小树袋熊搂到饭桌上,蒋时延拍拍她软臀,唐漾吊着他脖子不肯下来。

樊行长又喝了一口茶:“是不是知道我会心软,所以你态度这么硬?”

“闻什么呢,这么起劲。”蒋时延好笑。

再次沉默。

“你不是做了排骨煲吗,我在闻排骨的味道啊。”唐漾说着,把小脑袋更深地埋进蒋时延怀里。

虽然这次看似平调、实则升迁的安排确实对唐漾有利。

真的是蒋时延的味道,他在a市,她也回来了,她们不用分开了。

樊行长也是在试探她,如果唐漾半推半就应了,樊行长自然签名敲定。如果唐漾拒绝,樊行长就做个顺水人情。

真好,真的是他的味道。

她垂在身侧手紧了紧,说不上感激,但有庆幸。

蒋时延“噢”一声,学她样子把头埋在她颈窝蹭啊蹭。

“谢谢樊行长。”

他头发硬硬的,下巴上的胡茬也硬硬的,唐漾痒得“咯咯”直笑,小手推搡着想让他起来:“蒋时延你做什么啊。”

唐漾望着文件末端空出来的签名处,话噎在喉咙,足足楞了一分钟。

蒋时延脑袋蹭得更厉害,话却软绵绵的:“闻漾漾的味道啊。”

“b市分行高层留你的愿望很强,我考虑到你的情况,没有签字,”樊行长把调任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道,“不会生效。”

他鼻息滚热,拂在她光洁的颈侧,唐漾“呀呀”笑着,耳根不着痕迹弥上一层热烫。

唐漾没否认,她颔首,态度温和,用词却坚定:“樊行长您了解我,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有话说话性子也直,朋友不多,交心的更不多,尤其蒋时延是我多年好友,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唐漾淡淡地接着道,“您说我退化也好,说我不思进取也好,说我小女子心性也好,我可能会换很多工作,但恋人只有一个,我接受很多银行的薪资待遇,但我没办法接受异地,所以……”

唐漾不肯从蒋时延身上下来,蒋时延怕她饿着,就抱着她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盛汤。

沉默良久。

唐漾确实不太爱飞机餐,她盘腿坐在蒋时延腿上,一边吸溜吸溜,满足到眯眼,一边软声软气:“以后家里你做饭吗?男主内女主外也挺好,”唐漾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在厨房里面做饭,我在厨房外面给你加油。”

唐漾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这件事,这厢,听樊行长骤然提起,她心脏仍旧不可避免地缩了一下。

蒋时延抬手擦掉她唇旁的米:“挑个日期吧。”

蒋时延重组一休以来,起起伏伏。

“挑个日期做什么?”唐漾一懵。

她只知道她是唐漾,他是蒋时延,她可以接受无数次蒋时延站在风浪顶端而自己不知情。但她不能接受,他一遍遍叫着她名字,甚至,她都没办法出现在他身边。

蒋时延唇角拉起愉悦的弧度:“挑个日期嫁给我啊,”见漾漾困惑,蒋时延解释,“你不是都说以后家里我做饭吗?以后家里,难道不是想嫁给我?”

那时候,她不清楚自己对蒋时延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蒋时延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怎么突然嫁不嫁。唐漾小脸蓦地一热,瞪他:“你怎么这么会脑补,那你默认挑个日期怎么不说是你想嫁给我啊——”

唐漾从小镇回到b市分行后,仍然义无反顾要调回a市。

“好啊!”蒋时延答得爽利。

尽管后来,一休违规主播被曝与虎茶签有双重劳务合同,蒋时延以肃清界内环境的姿态手起刀落收购虎茶、鱼鹰,其旗下一休金融介入完成直播平台康采恩垄断,紧接着,相关单位提出嘉奖,一休股价连续涨停,一场翻身仗打得漂亮又彻底。

唐漾见他一脸嘚瑟,反应好几秒才明白自己把自己绕坑里了。

那个黄昏,唐漾身在隔绝的b市小镇,四下无人,听着蒋时延一声声唤,一声声笑着唤她,她一声声应下,想抱他,抱不到,她心上仿佛攥了一只手,收紧再收紧,紧到她喉咙连滚,仿佛被人同时捏了口鼻,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可女朋友会做错事情吗?不会。

那个黄昏,蒋时延身在a市、身处风口浪尖,上一秒在发布会上顶着舆论气场全开,下一秒用近乎寻找依靠的语气一遍遍唤她,一遍又一遍唤她,唤她漾姐。

唐漾气鼓鼓地咬牙,蒋时延憋笑捏她脸。唐漾鼓腮帮子不让他捏,蒋时延偏偏要捏。

“……”

他指腹略带薄茧,捏得唐漾脸颊红红热热,唐漾喉咙溢了个软音,恶作剧般在他唇角擦自己的油,擦着擦着,唐漾被蒋时延托着调转方向。

唐漾看到新闻,但没问,应下:“嗯。”

————

“漾姐。”蒋时延每个字都发得重而难受,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唤她。

蒋时延收拾桌子时,唐漾去洗澡。

“嗯。”唐漾第二次应下。

蒋时延收拾完进卧室,唐漾洗完站在门后,她想蒙他眼睛,没蒙上,细软的柔荑盖住了他喉结。

“漾姐。”蒋时延第二次唤她。

灰色遮光帘隔开外面大好天光。

唐漾:“嗯。”

两人如同学步的小孩,跌跌撞撞缠着吻着,脚尖相抵,一同落到床上。

“漾姐。”蒋时延唤她。

蒋时延方才吻她带着急迫感,真当做的时候,他眸色暗涌如未至的夜色,一遍一遍抚着吻过她,从足到顶,又温柔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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