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谁不重要, 他官职如何也不重要,他的出现,只是一个信号而已。

太子展现了自己想插手朝中事务的想法, 暴露了一点点的野心,而朝臣们, 也开始注意到他了。

不怕太子蠢, 就怕太子没野心。

哪怕三皇子那德行的,都有人支持他呢,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占着太子之位的活靶子呢。

朝臣认为太子这是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了,所以都持观望态度, 哪知道, 那人进去跟太子殿下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被太子殿下客客气气的请出去了。

后来他回了东宫, 再后来,就传出太子又病了的消息。

朝臣们:“…………”

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是太子自己想病的,还是陛下让他病的?

太子闭门谢客, 整天待在东宫是既不上课也不见人, 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搞得外面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太子过了年, 已经二十岁了, 正常太子就该这时候出来讲学,然后正式进入朝堂了。

而天寿帝明显最喜爱的六皇子, 也是即将议亲的年纪,天寿帝一直没提这事,搞不好就是想先弄个大的, 把太子扯下来,然后再把六皇子换上去, 用找太子妃的规格来给六皇子找媳妇。

反正不管天寿帝想法如何,最早今年,最晚明年,他都该有动作了。

而这时候,也是最适合朝臣们赌一把的时候。

是支持太子?玩一把猛的,来个玄武门之变,搏一搏这从龙之功;还是支持六皇子,安安稳稳过渡皇权,必要的时候,替六皇子把太子铲除了。

要说功劳,那肯定还是前者大,六皇子有他爹的支持,就是他最大的依仗,朝臣态度如何,他根本不关心,哪怕大家展示了自己的忠心,他也可能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孤立无援,这时候不管谁过去,伸出一只手,那都是雪中送炭啊。

要论这俩人谁当皇帝更好一点,说实话,大家都不怎么抱希望。

看看前面那四个皇帝吧……有一个正常的吗?六皇子虽然自幼跋扈,但说真的,他跟那四个皇帝比起来,还真不算什么。

至于太子,他现在倒是看着挺和和气气的,可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这些年的压抑当中变态呢?无数历史证明,越是这种看不出性格的皇帝,等上位以后,本性暴露的越快。

所以啊,大家都没怎么想过是追随明君还是追随昏君的问题,他们想的,就是买大还是买小的问题。

买大,身家全都投进去,赢了,一本万利,输了,血本无归,连命都没了。

买小,适当投资,不论输赢,日子都还是如今这个模样,好不到哪去,也坏不到哪去。

有人认为富贵险中求,宁愿把命都投进去,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也有人觉得,求稳最重要,自己拖家带口的,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这段时间,凡是有点地位的,几乎都在想这件事,搞得大家精神都比之前萎靡了不少,而引起这一切的太子,正稳坐在东宫里,静静的看着孟昔昭给他写的信。

孟昔昭的字迹在进步到一个水准之后,就稳定了,要是让别人看,肯定会说,这字有形没有骨,一看就是学识平庸之辈所书,不堪入目。

而让太子看,他就一个想法,歪歪扭扭的,也很可爱。

…………

面带微笑的把这三页纸看完,太子仔细的把信纸收起来,这时候,郁浮岚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听完,崔冶点点头:“知道了,备车吧,我现在就过去。”

郁浮岚应了一声,出去准备了。

半个时辰后,崔冶来到自己的别院中。

自从孟昔昭去隆兴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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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他就没再来过,哪怕出宫,也是往人多的地方去,这里都荒废了快一个月了。

张硕恭心焦的在院子里踱步,终于看见崔冶的身影,张硕恭立刻冲过来:“殿下,人就在里面,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不知道您是谁。”

崔冶看看紧闭的房门,“你确定他是神医?”

张硕恭连连点头:“我亲眼看见他把一个开肠破肚之人从生死关头拉回来,当地人对他极为推崇,他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个老神医是同门师兄弟,他也会解毒。”

崔冶听了,沉默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一个老头坐在屋子里,看见崔冶,他站了起来。

张硕恭连威胁带哄骗的把这人带到应天府来,这老头也不傻,此人肯定非富即贵,不能得罪。

没说什么废话,坐下就开始诊脉,诊了快两分钟,老头才把手拿起来。

他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但郁浮岚和张硕恭的心脏都快紧张到爆炸了。

崔冶问:“神医,我这病如何?”

老头瞥他一眼。

虽说不能得罪这个人,但这位老神医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对着病人,他从不说谎话:“你脉中毒素冗积多年,已沉入五脏六腑,而且你这脉象有异,你是不是服用过克制发作的药物?”

崔冶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微微一笑:“果然是神医,没错,我服用过。”

老头听了,却没有感谢他对自己的夸奖,反而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是药三分毒,那药看似缓解了你的症状,其实是和原来的毒纠缠在一起,二者相克,却又无法相解,在你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没什么事,等你年纪再大一些,一次发作,就能要你的命了。”

张硕恭连忙问:“神医,那你能不能把这两种毒都解了?”

老头捋着胡子,点点头:“可以。”

听到这话,张硕恭和郁浮岚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连崔冶都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然而下一秒,这老头又说道:“但即使是解了,这位郎君的寿数,也已然受到影响了。”

崔冶愣了愣。

张硕恭和郁浮岚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住,郁浮岚拧眉问:“什么意思?我家……你说我家郎君的寿数受了影响,究竟受了多少影响?”

老头沉吟着:“老夫也无法确定,不过,若是尽快解毒,应该还能再活个十几年。”

张硕恭:“…………”

这打击太大了。

他连发脾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郁浮岚也是一脸的呆滞,虽说如今这年月,很多人都是得一场病就没命了,二三十就死的人有的是,可照样有人能活到七八十啊,他们殿下如此的芝兰玉树,怎么可以……

倒是崔冶,最快的接受了这个答案,他对老头笑了笑:“多谢神医告知。”

老头看着他,也觉得有点可惜,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郎君,身负剧毒,忍痛多年,竟然看着还这么平和,真是不容易。

他忍不住说道:“若要解毒,就尽快,多拖一天,你的危险就多加一分。”

而且,他家里还晒着草药呢,他也不想在这待太长时间。

说完,这老头就走了,张硕恭安排了另一个人送他去客栈,再回到这里,张硕恭看着气势汹汹的:“殿下,这个人不行,我再去找一个行的!”

郁浮岚扭头,看着崔冶,他不说话,但也是这个意思。

崔冶却没有看他们俩,只是静静的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耕已经进行了一半,有金碗和藏尘道长的预言,大家干劲十足,本来嘛,百姓们就是很勤劳的。

石大壮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外面指导大家沤肥,沤肥比翻耕用的力气小,女人也能干,因此石大壮经常被一群婆婆围在一起。

孟昔昭作为知府,也抽出空来,下去看了一下情况,孟知府的美名算是传播出去了,就算大家不喜欢他,也不会再想打他了,孟昔昭身体力行,跟大家伙一起劳作了半天,回到府衙以后,累的腰差点断了。

孟昔昭趴在床上哼哼唧唧,金珠无奈的拿着两个金瓜锤,给他慢慢的捶腰。

“让您做做样子,您又何必真的下死力气,这下好了,至少酸痛上五六日。”

孟昔昭却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就是只做了做样子啊!都没有用力,一锄头下去,连地皮都没锄开,但总是重复着直腰弯腰的过程,我就成这样了……”

金珠:“…………”

她无语的看着孟昔昭的后脑勺,捶腰的动作停下,她把金瓜锤放一边,严肃的说:“郎君,不是奴婢说您,可您的身子骨真是越来越弱了,以前您喜欢出门游玩,好歹还能走上一些地方,如今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直都待在府衙里,这筋骨始终没有得到伸展,身子自然是越发的僵硬,依奴婢看,您应该像去匈奴前那样,重新锻炼一番了。”

孟昔昭:“…………”

这是他的丫鬟,还是他的干妈啊。

孟昔昭不服气,刚要和金珠理论一番,然后就听到门口传来尴尬的咳嗽声。

他俩一起转头,看见谢原拄着拐,就站在门外。

金珠连忙站起来,对谢原行礼:“奴婢见过谢大人。”

谢原笑了笑,然后迈过门槛:“我有事找孟知府,姑娘先出去吧。”

金珠哎了一声,拿着金瓜锤就走了。

孟昔昭则默默起身,拉了拉有些皱的衣服,要是谢原没听到金珠说的话,此时肯定会认为这一幕十分的旖旎,像极了白日宣淫,然而没办法,谢原已经听到那番话了,看着孟昔昭的眼神,甚至有点同情。

孟昔昭:“…………”

他觉得有点丢人,连声音都粗了起来:“不是说有事吗?有事说事,总看我干什么。”

谢原比他大好几岁,看他就跟看弟弟差不多,闻言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城门楼明日开始施工,城门的木料,下官想派人去武陵郡买,那边的木料结实,隆兴府如今不比从前了,城门材料最好还是用好一些的。”

孟昔昭摸摸鼻子:“嗯,有道理,但也用不着派专人过去买吧,找几个城中的商人,让他们去买,他们比咱们有门路,也省得再出人力了。”

隆兴府现在多缺人啊,能不外派就不外派。

谢原点点头:“也可以,只是如今城中商人不多,或许还需要费些心思。”

孟昔昭走到自己的书案旁,随意的坐下,他觉得这都是小事,谢原自己处理就行,用不着全都告诉他。

而谢原也大概知道他的性子了,不拘小节。于是,他也跟着走过去,坐在孟昔昭身边,“还有一件事。”

孟昔昭没精神的撑着自己的头:“嗯,你说。”

谢原:“府衙里,又没钱了。”

孟昔昭:“…………”

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十四万两,你全花干净了?!”

谢原平静的摇头:“不,是大人你花干净的。”

孟昔昭:“……胡说!我都没管过事!”

谢原看他一眼,对他暴跳如雷的行为并不在乎,反而伸着手,给他算账:“隆兴府粮仓只够接济百姓二十日的,大人你说要去外地买粮,买够可以再让百姓撑三个月的粮食,这就是四万两白银的支出;修筑城门楼,砖石不要钱,但需要人来开采,每日发工钱,管三顿饭,还有那些囚犯劳力,也要管他们的饭,杂七杂八加一起,再加上即将要买的城门木料,又是五千两;你还让我统计鳏寡孤独,开办养济院和慈幼局,前者收容老者和乞丐,后者收容孤儿,这些都需要聘工、贴补、购买衣食……”

孟昔昭被他念得心都颤了,他举起手:“停停停,我知道了,没错,是我花干净的,你就告诉我,如今府衙里还剩多少银两。”

谢原笑了一下:“还有两万两。”

孟昔昭一怔:“还这么多啊,那应该能再撑一段时日吧。”

谢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大人,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孟昔昭:“…………”

但他还没法反驳谢原,毕竟这段时间以来,确实都是谢原在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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