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闭上眼,静默一会才继续说下去:“疏狂,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楚天遥这个人可谓是无懈可击,几乎找不到什么弱点。唯一能左右他的人,只有你了。”

终于,林晚词的笑容黯淡下去,忽然道:“我林晚词这一生,若是欠什么人恩情的话,那么,就是欠你南宫俊卿的。”

她似乎有些激动,话没说完便露出一种极疲惫的状态。

她说完这一句话,就不再看他,迅速转身走进门里。

我皱眉道:“我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呵呵,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本庄绝不参与汉王谋反一事。御驰山庄作为天下第一庄,作为中原武林的领袖,百年清誉绝不能毁,更加不能毁在我林家人手上。”

南宫俊卿兀自痴痴站在那石阶上,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恍惚有一丝笑影,扑簌迷离,叫人看不真切。

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疏狂,你低估了自己在楚先生心目的份量。你比你所想象的更重要。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落绯一直在他身后站在,一直在深深的凝视着他,但是他没有回头。

我从不曾想过这方面,不禁羞愧无语。

世上总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的背后默默地站在一个人,可是他们不是看不见,就是选择视而不见,就像林志炫有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你总留给我失恋的泪水,却把你的感情付给别人去摧毁。

“在我看来,楚先生是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为其超凡脱俗,他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相助汉王谋反。因为,这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游戏。其实,他并非一定要相助汉王谋夺天下不可,他只是要保有这种翻云覆雨称霸天下的能力。他可以在成功之后,急流勇退,却不会想要享受这个结果。”

人往往经由别人的不幸福,才会认识到自己的幸福。

她的声音温软而动听,语速不急不缓。

我想起艳少,便不再管他们,撒腿就往回奔,刚进门,抬头就见着了凤鸣,连忙问道:“艳少回来了?”

她不以为忤,微笑道:“你不要生气。我与楚先生昨晚虽是初次见面,对他的风采却是闻名已久。何况,想要了解一个人,并非一定要跟他朝夕相对,从他的行事传闻亦可窥见一

他摇头。“主人在汉王府。”

我看着她,冷冷道:“听起来,你比我更了解他?”

“到底发生了什事?”

她直面我,正色道:“你不但低估你自己,而且,你还不了解楚先生。”

“主人没说。他说,请夫人将平日锺爱的东西收拾一下,这两日可能远行。”

林晚词静默,一直微笑看着我,温柔而亲切。“疏狂,我知道你的担忧,也明白你一时之间很难做出决定,所以,我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但是,我不得不坦白的告诉你——”

我脱口道:“汉王是不是准备……?”

艳少将这个问题交给我……晕倒,我既不愿他谋反,也不愿使他为难……晕死了,他怎么能将这么重大的问题交给我决定呢?

他飞快打断我。“属下不知。”

我顿时呆住,怔怔说不出话。

我沉声道:“我要去见他。”

她含笑看定我,轻轻道:“楚先生说了,这件事由你自己决定。”

“现在不方便。”

我沉默一会,道:“古人云出嫁从夫,这件事我得问问我丈夫。”

“为什么?”

这句话若是由别人说出来,我少不得要嗤之以鼻,可是由她口中说来,却有一种极真挚坦诚的感觉,叫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苦衷。

“主人正和汉王议事,而且夫人根本进不了汉王府。”

她微微一笑,道:“抱歉疏狂,我暂时不方便透露。”

“汉王府难道是铜墙铁壁?”我不理他,径直去备马。

我忍不住好奇道:“你要怎么向江湖朋友解释呢?”

他拦住我,极为无奈的说道:“主人说今晚必定回来,你就听话吧。”

她看着我。“我愿代替家父向你道歉,并召开武林大会,向江湖朋友解释此事。”

我站定道:“他说今晚一定回来?”

我沉吟道:“我是御驰山庄的叛徒。”

“是。”

“请你重回御驰山庄。”她的声音很轻,这几个却说的很有力。

我想了想,只得继续等他。我坐着青灯晚风里等一个人,这才体会到古诗词里那些怨妇们的心情。寂寞春庭空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我等一会儿功夫已经大大不耐烦,她们每天都在等啊等不得疯掉啊。

“什么事?”我不动声色道。

艳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三支红烛,外面的天空泛起青白色,将要亮了。

她起身拦住我,微笑道:“疏狂,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相求。”

他没有立刻进门,站在门口微微偏着头看我,一路风尘的笑容里隐有一丝疲倦。

我们进客厅坐下,我正要吩咐下人端上茶水点心。

我见到他的一刹那,所有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莫名只觉得心疼。在这一瞬间,他不过是一介落寞的普通刀客,在世事命运的洪流里混一个微薄的名。我是那个等在残阳古道边的女子,向着茫茫尘世倥偬岁月远远眺望,年华似袖口边的一袭凉风,轻轻一个翻腕,红颜便白了头。

她含笑点头。

不过转念之间,我竟有相濡以沫之感。

我不去理他,对林晚词道:“我们进屋说吧。”

我拥抱他,将脸帖着他的肩膀,如刺在喉般说不出话来。

他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两只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移不开。

他亦不语,低头吻我的发,声音沙哑说着抱歉。

我轻咳一声,加重语气提醒他:“杜公子,泓玉姑娘刚刚在找你。”

我抬起头,自他清澈如水的瞳仁看见自己的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说道:“艳少,我们不管这事了,好吗?”

他便面色泛红,讪讪的有些拘谨,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像是混迹风月场的公子哥,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羞涩小子。

他微笑看着我,眉梢眼角有细细的笑纹,仿佛藏了无数秘密,低低问道:“林晚词来过了?”

林晚词对他微微一笑,却并不招呼。

我微一点头,哀恳道:“我不去做这个庄主,你也不要再帮汉王。我们去镆铘山,再也不回中原。”

杜杜鸟稚嫩的脸上写着极大的惊喜二字,好似虔诚的教徒遇到圣主降临。

他收敛笑意,皱眉道:“嗯,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我呆呆的,尚来不及说话,旁边忽然冲出一个人,嘴里叫嚷道:“晚词小姐……真的是晚词小姐……”

我的心也跟着他的笑意一起收敛起来。

那是我听过最动听地声音。她穿了一件极其普通的淡青色衣裙,即便如此,亦难掩其绝代风华。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柔声道:“天都快亮了,快去休息。下次可不许这样熬夜了。”

她站定在庭前,微笑着说:“疏狂,好久不见。”

我被他拥着往屋里走,身子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脑海有无数声音轰然炸开,争先恐后挤进来要提醒我什么,因为太嘈杂,只使人感到绝望。

午后,我在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林晚词。

他脱下长袍,回过头来看我,眸光熠熠,满头银丝披拂在雪白的单衣上,宛如谪仙。

我隐隐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明明青天白日,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地意味。或许是明仁宗病危地消息外泄亦未可知,汉王在朝中地耳目众多,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长叹一声,道:“疏狂,我一定是着了魔了。”

两人梳洗完毕,吃好早饭,他便和凤鸣进了书房不再出来,饲鸽房的老方一个时辰朝书房跑了好几遍,临近晌午时分,艳少忽然乘车出门去了。

我怔怔地,抬头望着他。

说着转身拿起一件浅碧色的衣裳,我接过来自己穿了。

他直视我的眼睛,斟字酌句道:“我今日一整天都不得安宁,汉王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我现在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这时,他侧过头来,佯怒道:“怎么还没穿衣服?快去,我饿了!”

我更加不解。“嗯?”

窗前日光明媚,风和日丽,我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气袭人。艳少看定窗外,神色极淡漠而悠远。

他道:“我满脑子都在想你,林晚词的要求令你不安了,是吗?”

艳少会答应这个要求吗?换言之,他会因为我而放弃谋反嘛?

我张口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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