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商姑父说:“商珉弦,我要的不多,完全在你能力范围之内。”

商珉弦张了张嘴,要说话,却又顿住。

不对劲儿,他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太对劲儿,这种感觉就像一滴落到头顶的水,冰凉地顺着颅骨、后颈、脊椎往下滑落。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在意安安。

这个发现给他一种不适感,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里掉进去一颗多余的螺丝钉,在里面乱跑乱窜,丁啷作响,一运作就卡着。

同时,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个声音不是来自电话,而是来自他的脑海。

不要偏离轨道……

理智、利益、无偏差……

商珉弦深吸口气。

另一头。

安安和照片上一样的姿势,被那些人围着,盘腿坐在角落里。他眼里还是那种不知痛痒的呆,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终于,商珉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冰冷无情:“你到底是有多蠢?你好歹还是我姑父,我连你的死活都不在乎。”

“他只是一个小园丁,你怎么会觉得他有这么重要?”

安安听了这话,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看着商姑父手里的手机怔愣着,眨了眨眼。

商姑父:“你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吧?我上次可在酒店看到你和他一起了。而且,他可是来救你的。”

商珉弦无情道:“可事实是我现在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他救。”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

安安闻言,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半晌后垂下了头,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姑父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嘴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真不是人来的!”

“冷心冷肺的东西!”

“跟他那个爹一样,这爷俩早晚他妈遭天谴!”

骂完,商姑父抬起头,对上面前几人的视线,微微一愣。

为首那人皱眉:“现在什么情况?钱还能不能给了?”

商姑父把手机收好,说:“放心,该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我们只要现金。”

“知道。”商姑父说:“现金在车上,我去拿一下。”

他离开后,烂尾楼里安静了一会儿,过了几分钟,外面突然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操!”

为首那人察觉不对劲,跑到窗户边往外看,只看到一个车屁股。商姑父居然就这么丢下烂摊子,跑了。

几人忙活了这么多天,结果什么都没捞着,不由得都燥了起来,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角落里的安安。

安安依旧盘腿坐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好像叹了口气。

商珉弦挂完电话,很快就从挣扎中脱身出来。他一向看不起无法把控自己人生和欲望的人,被外来者打乱步伐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如同处理一道错误程序一样把安安处理掉,要把自己的运作轨迹扳正。他应该永远像一台高精密机器,崭新、流畅、永不生锈。

第二天就是开标日,商珉弦按时到场。

会场给每家公司都配备了独立休息室,商珉弦进休息室前,正好看到从外面进来的邓昆。这么重要的日子,庄清河居然还是没有出席。

邓昆进来后看到商珉弦,没说话,只是远远朝他扯了一个冷笑,然后就进了休息室。

商珉弦在隔壁隐约能听到邓昆讲电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愤怒。

开标结果出来,毫无意外,商珉弦顺利中标。

邓昆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测。

商珉弦想,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标底被泄露了。

散场时,商珉弦和邓昆在门口碰了个照面。

邓昆看到商珉弦,目光恶狠狠地瞪着他。然后大步朝他走了过来,那气势像是要干仗。

然而并没有,他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很故意地撞了商珉弦一下。

商珉弦被他撞得微微趔趄。

邓昆见状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他妈没长眼睛。”

“……”

商珉弦淡淡道:“没关系,下次注意。”

“嗯。”邓昆点点头,还是皮笑肉不笑:“我下次肯定注意,争取撞死你。”

“……”

商珉弦问:“庄清河怎么没来?”

邓昆:“可能死了吧。”

“……”

商珉弦觉得他和邓昆天生不对付,今天说了三句以上的话都算长谈了。最后,他淡漠地看了邓昆一眼,决定不搭理他。

邓昆又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转身离去。

招标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可商珉弦却突然生出一种由内而外的空虚感,他本来以为这种空虚感是紧张后的骤然放松。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商珉弦逐渐区分出空虚和松弛的差别,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可是少了什么呢?

直到两天后。

这天夜里,他在书房,起身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脚下咔嚓一声脆响。

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这个声音解开了一个死结,突然让商珉弦有一种水落石出般的大悟。

他脚下碎裂的,是一枚开心果的果壳。

安安喜欢吃开心果,商珉弦时不时就会从这个房子的某些角落看到白白的像小贝壳一样的开心果壳,活像有一只松鼠在这里生活过。

他甚至能通过这些小果壳,得知安安在这个房子里的活动痕迹。

他低头看着那枚碎裂的果壳。

安安……

一直萦绕在商珉弦心里的那种空虚感,在此刻突然有了清晰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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