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光幕里,暴雨如注,昏暗迷蒙。
熟悉又陌生的小院院门大开,衣衫尽湿的兄长立在雨中,面无表情。
小胖崽忍不住急切地“啊啊”着,想让兄长快点回到屋子里。
屋门还开着呢,岁岁看到了,哥哥你快进去啊。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平日里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的兄长依旧淋在雨中,神色冷硬,凤眸中含着深深的恨意。
小胖崽声音渐弱,他意识到了光幕里的兄长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他柔软的额发蔫巴巴地耷拉下来,看着兄长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突然,他摸了下腕间灰扑扑的镯子。
小胖崽认出来了,那是敛了光华的兰秋楹镯。
兄长要拿什么?
很快,小胖崽就知道了。
一柄乌黑长剑被兄长握在手中。
——渊肃剑。
小胖崽看着兄长手持渊肃剑,一步一步走出小院。
暴雨迷蒙,平日里姜府中来来往往的仆从都躲在屋子里躲懒,侍卫们也打着瞌睡,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竟真的就这么让兄长闯进了正院。
小胖崽看到了正院里那些姜家人脸上惊愕而嘲讽的神色,看到了兄长眼中充溢着的愤恨杀意。
他看着兄长被人重重踢倒在地,被人恶意羞辱,被侍卫拖出正院……姜家人笑着,高高在上地点评着,嘴巴张张合合,每一个字句都分外刺耳。
阿爹阿娘成了他们口中懦弱、无能、可笑的代表。
天穹似破了一个大洞,无尽的雨水倾泻而下,浸染着姜府每一寸土地,无声滋养着罪恶与仇恨。
小院喧哗,兄长被姜府仆从推搡着踉跄走进,他跌倒在滂沱雨水中。高大仆从将乌黑的渊肃剑随意一扔,那柄曾被细心擦拭的长剑就废铜烂铁一般沉入院中积水里。
姜府仆从们冷嘲着离开了。
小院里没有那棵灿灿盛放的桃树,光秃秃的,被雨水淹没,泥土混杂,一片狼藉。
兄长仰面躺在污水中,沉默、死寂。
若不是当雨水落入眼中时,他还会轻轻地眨一下眼睛,小胖崽险些就要以为那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小胖崽在光幕前,大滴大滴的泪水接连不断,可是他无法动弹,只能发出无助的哀哀悲鸣。
哥哥……
小胖崽恨不得冲进光幕里,冲到兄长身边,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他,岁岁会一直陪在兄长身旁的……
“岁岁?醒醒……”
身体似乎被人摇晃着,小胖崽从悲伤中抽出一分心神,迷迷糊糊扭头看去。
然后,失重感袭来。
小胖崽在兄长怀中睁开一双含着泪水大眼睛。
“呀?”他愣愣地望着自家兄长的俊脸,发出一个软软的小奶音。
“做噩梦了?”姜明晏又心疼又好笑地看着小幼崽蕴满泪水的乌亮圆眼睛和红通通的小鼻尖,摸了摸那一头毛蓬蓬的软发:“怎么哭得这么凶?”
“那些都是假的,哥哥在岁岁旁边呢,不会让那些坏东西欺负岁岁的。”
“哥哥……”小幼崽小声喊着,乌润眼眸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兄长。
梦中种种让小幼崽眼泪汹涌流淌的景象在无形的力量之下化作青烟残影消逝,只余下一张沉默冷硬的面容。
小幼崽仰着圆脑袋认真盯着自家兄长。
浓眉深目,直鼻薄唇,极为俊美锋利,哪怕如今只着中衣,乌发也有些凌乱,可依旧不掩其丰神秀异的风骨神采。
一样,也不一样。
模糊中残留在脑海中的那张面容的眼眸更加死寂,眉峰更为凌厉,像是一柄经过无数风雨烈焰淬炼的冷剑,棱角嶙峋,温情尽散。
——那不是他的兄长。
他的兄长会露出柔软笑意,会将他举高高,会迁就着他,会说软软的叠字。
眼前之人才是他的兄长,是他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兄长。
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记不清细节了,明明已经知晓那不是他的兄长,他还是忍不住去心疼呢?
“岁岁梦到什么了?”见小家伙还是只呆呆地望着自己,小声唤了一句后便不说话了,姜明晏轻轻晃晃怀中软软的一团,温声询问。
“窝……”小家伙迟疑。
他无法捕捉那些零星残影,最后,他只能磕磕绊绊地提起那未曾被吞噬的前半段梦境:“黑黑的,亮起来……一个种子、长大了……小树、还有桃桃!”
姜明晏试图理解,但尝试一番,只得放弃。
“桃桃欺负岁岁了?”他轻声询问。
“不是!”小家伙连忙摇头:“桃桃,好!”
“这么喜欢桃桃啊……”姜明晏轻轻捏捏幼崽那圆乎乎的软脸蛋,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它那么好吗?”
小幼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像只警惕的小兔子一样抬起圆圆脸,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家兄长:“哥哥?”
姜明晏被小幼崽懵懂纯稚的模样击中,刚想去亲亲可爱的小脸蛋,却猛然听到噼里啪啦的细碎声音,神色一肃。
他将小家伙小心地放在被子中藏好,示意幼崽安静。
然后,他起身,轻轻将屋门推开一条缝隙,朝院中看去。
外界,熊熊烈焰呼啸,毫不留情地咆哮着扑向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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