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使团浩浩荡荡北行数月, 终于抵达到金乌的都城——苏木金城。

苓英推开车窗,眺望远方金灿灿的城池,神情既惊讶又欢喜, 感叹道:

“想不到苏木金城这般气派, 就连城墙都发着金光,公子你说,这苏木古城莫非真如说书人所言,全是用金子堆砌而成?”

姜玉竹从窗外探出头,她顺着苓英手指的方向, 瞧见一座金光闪闪的城池。

她淡淡一笑,解释道:“金乌人痴迷黄金,数百年以前,金乌曾是草原上的霸主, 繁华文明尤胜过中原。当时的金乌王想要建造一所象征太阳的城池, 寓意金乌会像阳光一样征服每一寸大地, 为此, 金乌不惜耗费大量黄金, 历经百年, 终于建出这座苏木金城。不过你瞧见的城墙并非金砖所砌, 而是在石砖外面涂上一层金粉。”

苓英恍然大悟:“原是这样, 只不过太阳的光辉照耀得再广阔,终会有日落的时候啊, 这个寓意...奴婢觉得不太好。”

姜玉竹笑了笑,她静静眺望着远方金碧辉煌的古城,明亮的瞳仁上倒映出一抹金辉。

其实苓英说的很对, 无论太阳的光辉有多耀眼,终会有落幕时。

正是因这位奢靡无度的金乌王执意要修建苏木金城, 消耗了金乌国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最终导致民不聊生,王庭分崩离析,一代王朝由鼎盛逐渐走向衰败。

可见凡事不可过满,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马车缓缓前行,当苏木金城的全貌逐渐呈现众人眼前时,不由让人感到唏嘘。

数十年间,金乌和匈奴两族战乱不断,曾经金碧辉煌的城墙早已满目疮痍,远远看去还好,可离近一观,清晰可见城墙上布满了战火留下的焦黑烙印。

城楼下,立候着百余名少金乌将领和士卒。

金乌王近日抱恙,不便行动,特意派金乌国的两位王子出城恭迎大燕使臣团。

其中一名身穿靛蓝色骑服的男子瞧见远远驶来的大燕车马,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当即驱策马蹬上前相迎。

男子肌肤呈古铜色,五官分明又深邃,双目晶晶,身材挺拔高大,一头浓密的乌发编扎成无数细辫,腰间别着一柄镶嵌五彩宝石的短匕首,脚蹬乌靴,身上充斥着草原男儿的豪放气质,飒爽不羁。

此人便是金乌国小王子乔黎鹰,他对立于马上的太子展颜一笑,双手抱拳道:

“太子殿下,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半年前,乔黎鹰曾作为金乌使臣参加过大燕举办的春蒐狩猎,当时太子在猎场上遭遇刺客,而刺客身上的种种线索都指向金乌。

彼时,乔黎鹰百口莫辩,还以为自己会蒙受不白之冤,被大燕皇帝囚禁起来,两国战事一触即发。

可身受重伤的太子却选择相信他,不仅说服大燕皇帝和百官,还找出了幕后的真凶。

此后,太子更调来北凉玄月军帮助金乌打退匈奴大军。

故而,乔黎鹰对大燕太子心存感激,特意求父王准许他和兄长一起出城恭迎太子。

詹灼邺冲乔黎鹰淡淡颔首,寒暄问候道:“小王子久候了。”

男子立于马上,身姿挺拔,俊容无双,气质清冷,一双潋滟长眸虽无多余的情愫,可俊美的五官却是无可挑剔,耀眼夺目。

乔黎鹰爽朗一笑,他正欲邀请太子进城,却被身后的金乌大王子打断了话,男子声音懒洋洋的,充斥着傲慢的味道。

“大燕太子的确让我们久等了,足足让小王在烈日下候了一个时辰...”

此话一脱口,正在畅言谈笑的两国官员们不由微微变色。

姜玉竹撩开车帘一角,看向神色倨傲的金乌大王子。

她在前往金乌的路上,已经疏理清晰金乌王庭的现状,如今的金乌王后只诞下一位七公主,王庭中的王子都是金乌王与几位侧妃所生。

而眼前这位口无遮拦的大王子,名叫乔苍豹,是金乌王年纪最大的儿子,此人战功显赫,在金乌世族中颇有声望。

“兄长,父王说大燕乃是咱们金乌的盟邦,若没有玄月军帮助咱们击退匈奴,匈奴人的铁骑只怕早就踏平金乌国土,对于盟友,咱们多候上一时片刻又有何妨。”

乔黎鹰笑着接过大王子的的话,主动出言解围。

可乔苍豹显然不想领情,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还有要事处理,大燕太子既已平安抵达,就交由你款待。”

言罢,他挥舞马鞭,率领一众亲卫扬尘离去。

乔黎鹰似是早就习惯兄长目中无人的态度,他转身冲太子歉意一笑:“王庭设下欢迎宴席,还请殿下随我入城。”

“好,有劳小王子。”

詹灼邺看向身后马车,瞧见从车窗探出头的小脑袋又飞速缩了回去。

小少傅脸皮薄,又爱记仇,自从遭到他的戏弄,一路上找尽了借口躲避着他,好似躲藏在蚌壳里的嫩肉,近在咫尺,却不得其滋味。

倘若强行破壳,恐怕会伤及嫩肉,詹灼邺决意先缓一缓,给少年喘息的空间。

车厢内,苓英提起了刚刚盛气凌人的金乌大王子。

“奴婢瞧着那位金乌大王子的态度,好像并不感激咱们大燕对他们出兵相助。”

姜玉竹蹙起眉心:“其实在金乌王庭,并非所有部落都支持与大燕联手,毕竟大燕对于他们来说是外族人,他们担心大燕有所图谋,其中以大王子为首的九黎部落传承已有千年,他们曾经历过金乌最辉煌的时代,心态高傲,十分排挤外族人。”

苓英继而追问道:“那小王子呢?奴婢见小王子容貌英俊,气宇不凡,而且对咱们大燕人还挺有好感呢。”

“小王子所属的部落必然是全力支持两国缔盟,否则金乌王也不会派他去大燕参加春蒐狩猎。”

回答完苓英的疑惑,姜玉竹开始琢磨起当前局势。

根据密探传来的情报,金乌王迟迟没有定下将那一位王子过继给王后,显然还不想放权。

在这一点上,金乌王倒是与耀灵帝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金乌不像大燕,草原民族骨子里崇尚优胜略汰,不受父子伦常束缚,几乎每一任金乌王在上位时,都少不了弑父杀兄的故事。

今日目睹大王子的态度,姜玉竹发现她和太子想将大宛马从金乌引至北凉的计划,恐怕要比想象中更难实施。

大燕使团一行车马进入苏木金城,受到当地百姓热烈欢迎。

沿途的金乌百姓们满面笑容,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金莲花投掷向使团队伍,一时间,鲜花纷飞,马车犹若穿梭在金色雨海中。

苓英拾起从车窗口投进来的金莲花,感到惊讶又新奇。

“公子,金乌百姓们可真热情啊!”

是啊,底层百姓不受权势牵绊,最能发自肺腑地去感谢给予他们帮助的人,在他们眼中,有着陌生面孔的大燕人或许是异族人,但也是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朋友。

感受到金乌百姓的热情,姜玉竹从红木食盒里抓起一把酥糖,笑着朝人群中的小孩们抛洒出去。

“是糖!神女给咱们发糖了。”

“神女,真的是神女!”

詹灼邺能听懂金乌语,他回眸看向被金乌孩童称作神女的少年郎,剑眉微蹙,一双漆色幽眸若有所思。

少年唇红齿白,眉眼清秀得过分了,金色日光照在他弯弯的眼睫上,镀上了一层美好的光晕,笑容灿烂,清眸流盼。

“童言无忌,城里的孩童从未见过大燕人,一时分辨不清,还望殿下莫要将这些孩童的话放在心上。”

与在太子一起策马而行的乔黎鹰出言解释道。

詹灼邺从眉眼弯弯的少年郎身上收回目光,淡淡道:“孤的少傅眉清目秀,以往在京城里,亦常会被人错认为女子。”

乔黎鹰闻言爽朗一笑:“话说我头一次见到姜少傅时,心中不免惊讶这世间竟会有比女子还要漂亮的男子。”

詹灼邺的眸光暗了暗。

是啊,小少傅无论在容貌和身材上,都过于阴柔了些,以至于他每每和少年耳鬓厮磨时,总是恍然觉得怀中所拥并非是真正的少年郎。

———

金乌王庭居于城内正中心,车行半个时辰便抵达至宫城。

姜玉竹走下马车,她瞧见太子和小王子乔黎鹰走在最前方,二人正在与几位金乌武将交谈。

金乌人普遍体型高大,膀大腰圆,一个个长得魁梧奇伟。

不过太子与这些昂藏七尺的武将站在一起,却不显得单薄。男子身姿挺拔,双腿修长,只静静站在那里,风姿卓然,宛若一株傲世独立的雪松,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住目光。

“瑶君,我记得金乌有一种夜阑花,此花形态奇妙,花色艳美,开花时极为壮观,被当地人誉为神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寻此花?”

萧时晏与姜玉竹并肩而行,低下头同她言谈。

姜玉竹惊讶地挑了挑剑眉,好奇问道: “夜阑花?我在大燕好似没听说过这种花?”

萧时晏浅浅一笑:“夜阑花只生在金乌草原上,花期极短,只有一个时辰,此花稀有又神秘,当地人传言,说见到夜阑花开的人都会得到福运。”

姜玉竹认为她在福运上欠缺的不只是一星半点,先是稀里糊涂被皇帝钦点成状元郎,后又莫名其妙踏上了太子的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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