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野这人,答应了就一定做,对谁都是。

这么一丁点没履的约,让沈灼野不小心做了鬼。

而那种被邵千山折磨出的惯性,让这个鬼魂看着,和正常的鬼仿佛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还礼已经顺利给了商南淮,木头箱子就在商南淮的行李箱里,戒烟糖被商南淮装了一口袋。

沈灼野没什么心愿了,随时随地刮过来一阵风,说不定就能不小心被吹散架。

系统给宿主支了个防风罩。

庄忱也不想每天捡碎片拼自己,把几块要吹掉的地方拼了拼,未雨绸缪,拿透明胶粘上。

一鬼一统戴着同款发光墨镜,熟门熟路地叠进行李箱,跟着商南淮上了总算有动静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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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的飞机,商南淮睡得相当不怎么样。

他这人没心没肺惯了,按理在哪都能睡着,而且很少做梦,能以最快速度恢复精神。

这也是艺人最该有的素质,否则那种连轴转的高强度,很容易就能拖垮一个人。

商南淮这几天都待在沈灼野的住处,本来就寒酸到没什么好睡。又得时刻留一根弦给姓邵的,防备这人又搞什么小动作。

按理上了飞机,难得清静舒服,该能好好睡一觉,把精神补回来。

……结果下飞机的时候,商影帝的脸色之难看,吓得提前来接机的助理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怎么敢喘。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订的酒店,商南淮才用力搓了搓脸,恢复工作状态,勉强装成了个人,去跟节目组寒暄。

因为主打情怀,节目组的录制地点就在钢厂所在的县城,酒店也定在这儿。

这种人口留存不足一半的四线小县城,发展几乎停滞,十几年的时间,并没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

街道安静空旷,招牌陈旧,有不少还透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因为卡在城乡结合地,还有不少农用机械,半条路都晒了玉米粒,搓干净的玉米棒子就堆在路边。

节目组找了挺久,最不错的酒店也就是招待所水平,能保证干净整洁……但干净整洁也就是极限。

负责接待的副导演有点紧张,生怕商南淮住不惯,满是歉意:“确实条件不好……”

商南淮会装,飞机上带下来的阴沉藏得滴水不漏,和气地笑了笑:“不要紧,比上次来住的好多了。”

——这话说得纯属给面子,毕竟商南淮上次来这地方,还是十三年前,拍这部片子的时候。

当时的商南淮,虽然已经有几部代表作、在圈子里也算站稳了脚跟,却毕竟还离大火特火有一段距离。

那时候公司也寒酸,剧组经费大头又全花在拍摄上,就给演员租了几间普通民房,窗户缝没完没了漏风。

副导演不明就里,以为他好说话,松了口气笑道:“您跟邵老师说得一样。”

商南淮的脸色不受控地冷沉了一瞬。

他问:“邵千山来了?”

这话没半点亲近的意味,副导演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咽了咽:“来……来了,就跟您前后脚。”

邵千山在这个圈子里的年头多了,人脉相当广,想要打听到他们这个节目组的具体位置,当然算不上什么难事。

当初的电影拍摄进程,凡是有商南淮的地方,邵千山也是全程跟着的,算得上是亲历者之一。

顶尖金牌经纪人愿意赏这个脸,节目组不可能把人往外推。

商南淮琢磨一会儿,反倒笑了一声。

……行。

商南淮重新戴上和善面具,跟副导演打听:“他住哪间房?我去打个招呼。”

商南淮跟邵千山这两个名字,在圈子里一向几乎是绑定的,分着来已经蹊跷,现在这架势更是诡异。

副导演不清楚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磕磕巴巴报出了个房间号。

商南淮拍了拍他的肩,把行李扔给助理,接过房卡,转身进了电梯。

这种招待所,有电梯已经相当不错了。

老旧的电梯晃悠着上行,商南淮压着火气闭上眼睛,烦躁之余……飞机上做的那个破梦又冒出来。

商南淮过去从没做过这种梦。

他梦见沈灼野,还挺高兴,正准备过去打招呼,就觉察出不对。

梦里的沈灼野,跟他熟悉的那个一点都不一样——年轻不少,看起来才二十出头,比后来还好看。

那股子劲儿漂亮极了,黑漆漆的眼睛像拿水洗过,睫毛又深又长,小刷子似的垂下来,勾的人心里痒痒。

腕骨瘦削分明,叫商南淮看了就磨牙的冷白皮,身条也好看,拉过去能直接拍一组硬照。

……如果不是脸色太苍白、视线太恍惚,整个人哆嗦个不停,就更好了。

沈灼野蜷在床角,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

他攥着手机,又打了一次电话。

对面依旧没人接,电话响了一阵,屏幕就悄然熄灭。

沈灼野握不住手机了,手抖得太厉害,那个手机掉下来,落在卷得乱糟糟的被子里。

……

反正是梦,商南淮用不着装模作样,还以为自己会先嫉妒一会儿,至少也该幸灾乐祸半小时。

……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忍不住过去,看了那个手机。

打给邵千山的电话。

已经两个多小时,另一边也没见人回。

“沈灼野?”商南淮拿手在他眼前晃,“多大的事啊,把你吓成这样?”

二十二岁的沈灼野跟他还不熟——很不熟,仅仅只是知道他叫商南淮,是那部电影的主演。

当时的电影还不兴路演,两个人的拍摄进度不交叉,就连领奖都没交集。

被他叫了好几次,沈灼野才稍微有了点反应,黑眼睛吃力动了动,转向他。

“我……睡过头了。”沈灼野艰难咬字,“通告……”

沈灼野不小心睡过了头,没听见打来的电话,错过了个很重要的通告。

商南淮匪夷所思:“就这个?”

沈灼野愣愣看着他。

“错过了——错过就错过了啊,又不是你的错,这不是经纪人管吗?”

商南淮看了看他的手机:“对,打电话给姓邵的,骂他。”

当经纪人干什么吃的,不就是管这个?

沈灼野睡过头了,邵千山是脖子上忘了带头,杵个球就出来了?

不知道给沈灼野配个生活助理?

既然是重要的通告,不知道叫人盯着点日程?

沈灼野大概是叫他吓傻了,愣怔着一动不动,黑眼睛涣散茫然。

商南淮抄起手机,正准备帮他发信息开骂,邵千山的电话倒是主动打了进来。

有意思。

沈灼野打电话,这个逼不接。

沈灼野停下不打,邵千山倒是知道把电话打回来了。

商南淮才不信邵千山有什么急事,能两个小时接不到电话——这个级别的经纪人二十四小时都得在,都随时能联系到。

更别说现在还是大白天。

商南淮压着火气,把电话接通,想知道这玩意能说出什么来,就听见电话对面人模人样的语气。

“有点忙,没生你气。”邵千山说,“别多想。”

“但你自己也该反省一下……最近是不是太懈怠了?上次你的表现也很一般。”

邵千山说:“这次的通告,机会很好,有不少大导演,本来想让你去混个脸熟的。”

邵千山说:“是不是有了点成绩,飘了,不当回事了?”

——这些话,邵千山要是敢对着商南淮说,商南淮能顶得他一星期吃不下饭。

可对着沈灼野,就不一样。

这个圈子里的事,沈灼野原本什么都不懂,全是邵千山教他的,邵千山说什么他信什么。

邵千山这会儿叹了声气:“再这样下去,我这个经纪人,迟早也跟着你丢脸砸招牌……”

这些话轻飘飘的,每句都像拧了钢丝的鞭子,卷在沈灼野的脊背上,剐走血肉。

商南淮再忍不住,把人捞过来按着,不准他听了,对着手机骂了句能叫所有导演给他消音的脏话。

电话的另一头滞住,听出他的声音,相当错愕:“……商南淮?”

“你知道——他是谁吗?”

梦里的邵千山问:“你替他骂我?”

……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

电梯门外,是邵千山的脸——他早料到商南淮会上来,就在这等他。

他们之间仿佛出了不少误会。

邵千山走过去:“商南淮……”

话还没说完,原本还闭目养神的商南淮,忽然睁开眼睛,直奔着他大步过来。

商南淮的神色阴沉到能滴出水,一拳重重砸在这张脸上,擦了擦手,看着摔在地上的邵千山错愕抬头。

废话。

他当然知道沈灼野是谁。

商南淮替沈灼野骂他,是因为那是梦,商南淮没法在梦里杀过去,把这个王八犊子揪着揍。

邵千山自己把脸凑上来,是以为他没带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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