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冬歉倒是知道。
在帝国里,阶级固化严重,普通人都尚且难以生存,对于冬歉这样的人来说,就更难更难。
所以他自从生下来,迎接他的就注定是悲惨的命运。
难怪他会是一个炮灰。
冬歉对此倒是不介意,他轻蔑地笑了:“就算我死在外面,我也不愿意被你们主宰命运。”
任白延看着他,脸色微变。
冬歉桃花眼微扬,语气带了几分嗤笑和嘲讽:“又或者,你想跟我说,白家养育我这么多年,我活该被你们掌控着命运?”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把这些还给你们。”
冬歉面无表情道:“帝国的声色场所很多,喜欢我的容貌的人,应该不占少数,如果送我进去,不出两年,你们养我所付出的金钱,应该能回本。”
“你看,去里面玩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王公贵族,我的利用价值难道不是更大吗?”,冬歉的笑容无不恶劣,说的话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或许对他而言,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已经是一件奢侈至极的事情。
他宁愿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让白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哪怕这会让他生不如死。
听到少年又在这么作践自己,任白延的喉咙滚了滚,心脏好像被尖锐的刺狠狠扎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冬歉再也忍不住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任白延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冬歉忽然觉得跟他争辩这些很是无力。
他干脆不想说话了,对任白延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任白延还是固执道:“先把饭吃了。”
冬歉愠怒地看着他:“我说了我不吃!”
下一秒,冬歉看着任白延的眼睛里泛着蓝光。
他整个人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摄住了一样,冬歉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居然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任白延的面前。
他知道,这是任白延在动用他的精神力。
任白延这样的人,能当上帝国的公爵,精神力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想让冬歉做什么,冬歉就只能点头。
虽然他的初衷是好的,不想让冬歉因为不进食而伤到自己的身体,但这对于处于身不由己的困境而倍感不安的少年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甚至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任白延将勺子递了上来,冬歉就只能乖乖地张开嘴。
他明明有这样的能力。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至自己于死地。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装作对他很好的样子,为什么又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冬歉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却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乖巧的咽下一口饭,可是泛红的眼角又随之留下来一滴泪。
那滴眼泪顺着他霜雪般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泪痕,像是被一朵被欺负惨了的雪花,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任白延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样,钝痛不已。
从孤儿院把冬歉接回来的时候,孤儿院的院长曾经说过,冬歉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不会哭的。
其实孤儿院里面不乏残疾的孩子。
因为他们是残次品,所以他们才会被父母丢弃在这种地方,在缺失的爱里被扶养长大。
冬歉是这些孩子里面最不爱哭的孩子。
这里的孩子太多太多,就算是哭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关心。
他一直觉得哭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干脆也就不哭了。
别的孩子摔倒了会嚎啕大哭,但是冬歉不会。
因为他下身不便,摔倒之后甚至不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尽管这样,他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被人发现。
他一直都很少哭。
但是现在,却一直掉眼泪。
他只有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时候,才会掉下来几滴眼泪。
那样的泪水格外无助,也格外惹人心碎。
任白延伸手想要触碰他的眼睛,但是在看见冬歉怨恨的目光之后,他突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只能慢慢地喂着冬歉一口一口把饭吃完,然后解除精神力对他的控制,一个人独自离开。
任白延的胸口沉闷到发痛,他要伪装得很用力,才不至于让冬歉发现他的动摇。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冬歉一直审视地看着他的眼神。
.....
按道理来说,当冬歉知道真相并且开始叛逆之后,任白延会对他恼羞成怒,继而会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来逼迫他乖乖就范。
因为任白延对他的温柔都是建立在他乖乖听话的基础上的。
但是倘若他变得不听话了,任白延就会展现他冰冷的本性。
他的人性早就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消磨殆尽了。
少年时期的他其实也不乏善意,但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竞争的社会,他让步了,别人就会冲上来,将他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在这种情况下,任白延也慢慢蜕变的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割舍一切。
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亲人。
他一直想要功成名就,然后回去见他的弟弟。
走上如今的这个位置,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感受过背叛,也背叛过别人,他被别人踩在脚下,也将被人踩在脚下。
可是现在,在冬歉展现了自己对他的厌恶和叛逆之后,他居然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残忍的事情。
要知道在小说里的时候,原主可是被锁在了房间里,想要逃跑的时候,还被任白延生生掰断了手腕。
他看人的目光就像是手术刀一样冰冷,任何想要打破他计划的人,都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冬歉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惨痛的代价。
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等到,等到的只有任白延每天准时准点地来他的房间,用精神力操纵着他,让他把饭吃下去。
不过也因为任白延这样做,冬歉不用逼着自己绝食了。
再一次从冬歉房间出来的时候,任白延看着冬歉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了一般。
为白年选择换脸对象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整个过程,他不可以更换贡献者,一旦更换,就说明之前的研究全部功亏一篑了。
再加上,他给白年制作的人脸面具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之所以要定在成年,就是因为那张面具撑不了太久。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别人留退路。
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难题。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弟弟。
一个是冬歉。
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他必须割舍一个。
....
冬歉知道任白延现在要面临的选择题。
至于结果,他不用猜也知道会怎么样。
毕竟从本质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一道很难的题。
孰轻孰重,任白延自己应该能分辨。
一个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一个是仅仅相处了不到三年的孤儿。
该怎么决断,他应该不会不清楚。
他平静地等待着这一切。
同时,也在等待着下一个剧情点的发生。
夜色已深,缺月西沉,就在一切都这么静谧的时刻,他房间里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紧紧只是这样轻的声音,冬歉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警惕的问到:“谁?”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出。
冬歉看着眼前人,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一直生活在他的身边,但是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这个人,是一直待在冬歉身边的男佣。
他一向沉默寡言,被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抱怨,也不会讨宠,极其木讷。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非常合格且规矩的佣人,甚至没有在冬歉的心里占据太多的位置。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走了进来,紧紧地盯着他,声音透着点紧张:“你来做什么。”
男佣看着他,语气平静道:“我知道你想要离开。”
他默了默,声音坚定道:“我想....给你离开的机会。”
冬歉顿住了,深藏在眸中的情绪渐渐化开。
他知道原主逃了出去,但没想到他是以怎样的方式逃了出去。
现在,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原因。
“为什么。”,冬歉依然警惕。
从小到大已经遭受了太多太多的欺骗,多到让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他最害怕的,就是那种带着热心和善意的欺骗。
给了他希望,又叫他绝望。
男佣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也是从那个孤儿院里出来的,你三岁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
“我不希望,你继续留在白家,承受那么大的代价。”
男佣认真地看着他:“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如果你现在愿意离开的话,没有人会知道的。”
冬歉忽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他给自己端的布丁里面没有放勺子,是不是故意引他下去听白年同实验员的谈话?
可是听到了又怎么样呢?
冬歉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腿,难免自嘲地笑了声:“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从这里离开?”
“我为你准备了飞行器带你离开帝国,等你从帝国离开之后,想去哪里都随你了。”
冬歉:“.......”
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条件。
对于一直渴望的原主来说,尤其是这样。
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诱惑。
他知道自己是沙砾,是尘埃,是自幼生在在花瓶里的花,一旦失去庇佑,就会立刻被摧毁。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心向往之。
可当希望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冬歉却犹豫了。
他轻声问道:“可如果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男佣看向他:“我的话,你不用担心。”
“我有办法让他们不怀疑到我。”
冬歉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答应道:“好。”
“你的恩情...我恐怕无法报答。”
“没关系。”
男佣看向他,眸色很深:“此路很难,愿帝国保佑你。”
冬歉看向窗外的夜色:“我会努力藏到,白家和任白年找不到我的地方...”
虽然他知道,结果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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